佛魔两面 第42章 佛魔共撼碧落天

空腔之内，万籁俱寂，时间的长河仿佛于此凝滞。唯有那双高悬于虚无的暗金晶瞳，漠然流转着洞彻万古的冰冷辉光，宛若天道化身，俯视着纲常之外的微末尘芥。在这目光笼罩之下，万物无所遁形，因果纤毫毕现，一切抗争皆似困兽之斗，徒劳而悲怆。

释天魔脊背冰凉如浸寒渊，周身奔腾的魔元恍若冻结，神魂似被无形巨掌紧紧攥握，连思维念头的流转都变得异常艰涩迟滞。那并非单纯的杀意，却远比任何凌厉攻势更令人绝望。那是源自大道法则本身的排斥，是铁律天规对异数存在的天然镇压。他感觉自己不再是叱咤魔域的魔君，而是误闯神明禁地的渺小蝼蚁，周身上下每一寸肌体、每一缕魂光都在哀鸣，诉说着自身的僭越与不容。

体内那缕新生的“佛魔死寂”之力，在这天道般的注视下剧烈震颤，既有源自本能的深深恐惧，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引与共鸣，仿佛迷途孤舟感应到了遥远彼岸的召唤，尽管那彼岸冰冷而无情。

汗透重衫，暗金色的血渍在衣袍上缓缓晕开。释天魔齿关紧咬，眸中赤红魔光与残存金辉交替闪烁。十万载佛尊的傲骨，九死无悔的魔心，在这极致压迫下，反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倔强与不屈。

坐以待毙，绝非他的道！

他强行收束近乎溃散的心神，不顾经脉欲裂的剧痛，疯狂压榨着魔元最后残存的光热，更竭力引动灵魂最深处那一点对“诸法空相”的残存感悟。那缕新生的力量被再次催鼓，并非用以攻伐，而是试图构筑起一层微薄却独具特质的屏障，抵御那无所不在、直指本源的冰冷“审视”。

就在他心神凝聚至顶点的刹那——

嗡！

寂灭之瞳微微一颤，万籁俱寂中并无实际声响，却有一道冰冷、浩大、不容置疑的“意念”，如同九天垂落的法则之鞭，狠狠贯入释天魔的识海深处！

非是言语，而是直接的大道纶音，宣判其存在：

【异数显化。】 【根脚驳杂，源流不明。】 【佛魔媾和，道基悖逆。】 【涉足刑灭之地，窥探禁忌之痕。】 【依律，当受搜魂炼魄之刑，明正典刑！】

“呃啊——！”

释天魔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只觉神魂如同被投入太古熔炉，要被生生炼化，剥离出所有记忆与隐秘！一旦功成，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感悟、所有的坚持，都将化为冰冷的案牍条文，成为定罪的确凿铁证！

“妄想！”

一声咆哮自灵魂最深处炸开！他曾为万佛之尊，只疑天道圆满！今为九幽天魔，逆乱阴阳乾坤！岂肯俯首帖耳，沦为律法之下待宰羔羊？！

“我身我魂，岂由汝律裁定？！”

怒吼声中，他展开了决绝的反击！

非是力敌，而是道争！是身份的对峙，是存在意义的宣言！

他将那缕“佛魔死寂”之力催发至极致，如同不屈战旗猎猎招展，昭告自身不容忽视的存在！与此同时，他神魂最深处，那沉寂的佛尊本源烙印与沸腾的魔主根源，被同时毫无保留地激发、显现！

一者为宝相残破却依旧庄严宏大、蕴含无尽智慧与慈悲的佛陀虚影（虽已崩毁，其位格犹存），一者为狰狞咆哮、吞噬万物、彰显绝对自由与毁灭的魔神之形！

两种截然相反、本该势同水火的至高根源，因他独特的际遇与那新生力量的短暂维系，竟以一种惊世骇俗的方式，同时傲立于他的神魂核心，直面那天道之瞳！

嗡——！

寂灭之瞳骤然光芒大盛，其投射下的冰冷“意念”首次出现了明显的凝滞与…混乱！

【根源冲突…佛国位格…魔渊源流…并存一体…】 【能量驳杂…蕴含寂灭变异…非源非流…】 【律法无载…判定难行…】 【需上禀天庭，请碧落天主律裁断…感应中断…此地隔绝…】

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如同崩裂的玉简，冲击着释天魔的神魂，虽依旧带来剧痛，却不再是那种无可抗拒的法则碾压，反而透出一股…程式化的困惑与僵滞！

它无法理解！它的存在意义在于维护既定秩序的纯粹，而释天魔这种身兼佛魔至高特质、却又衍生出未知变数的存在，彻底超出了它所承载的律法范畴！那缕异变的寂灭之力，更是让它无法进行准确归类和裁决！

上禀之路断绝，使得它失去了最终的依据！

生机一线！

释天魔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天道律法瞬间的“茫然”！

他强忍着神魂几欲分裂的痛楚，趁着自身双重根源显现带来的震撼与混乱，猛地将一股混合着极致不屈、深沉质疑、坚定求索的意志洪流，顺着那“审视”的通道，悍然反冲而去！

此为心念，此为态度！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吾便是那遁去的一！” “吾道吾自行，岂由天律裁？” “何为正？何为逆？碧落天规，可能断尽万古是非？！”

如同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呐喊与质问，狠狠地撞向那寂灭之瞳冰冷无情的逻辑核心！

轰！

寂灭之瞳表面的暗金流光骤然紊乱，如沸汤翻涌！那双重瞳之中，第一次映照出类似“情绪”的波动——那是律法遇到无法解析之题的极端困惑，乃至…一丝被卑微存在亵渎威严的天道之怒？

然其终究非是生灵，乃是法则显化之工具。在无法上禀、自身逻辑陷入循环悖论之际，其反应不再是精准的裁断，而是基于底层法则的……禁锢与封印！

【异树难容！枷锁临身！镇封于此，候天发落！】

冰冷的意念再度变得清晰，却充满了机械式的死板与绝对！

嗡隆隆——！

整个寂灭之瞳骤然爆发出滔天乌光！那暂时平静的吞噬领域再度沸腾，却非是漫无目的的扩张，而是凝聚成无数道漆黑如墨、镌刻着无尽玄奥晦涩符文的法则锁链，如同群蛇出巢，挟带着禁锢万物的森然道韵，直扑释天魔与噬骸之巢！

这些锁链乃是寂灭法则的高度显化，所过之处，空间凝固，万法凋零！

一旦被其缠缚，必将永世沉沦，再无超脱之机！

释天魔脸色剧变，欲驱使巢穴遁走，然四周空间早已被法则之力彻底封镇，坚不可摧，遁术无功！麾下虫群在这天道威压下，连颤抖都无法做到，如同琥珀中的蚊蝇！

眼看那无尽寂灭锁链就要加身——

千钧一发，释天魔目光猛地扫过那具失去所有生机的琉璃云鹏巨骨，扫过其心口处那贯穿万古的寂灭之瞳！

一个极其疯狂、兵行险着的念头骤然闪过！

既然无法正面抗衡，那便……搅动风云，乱中求生！

他猛地榨取体内最后一丝本源，不计后果地注入那缕新生的“佛魔死寂”之力，将其那种融合了佛魔、死气、怨念、寂变的诡异特性催发至极限！

随后，他操控着这股力量，并非攻向寂灭之瞳本体，而是狠狠地……打入了脚下那半石化的琉璃云鹏骸骨之中！

尤其是，那被寂灭之瞳死死钉住的“心窍”要害！

云鹏虽陨，其骸骨万古不灭，本就是绝世神材，更残存着一丝极微弱、却本质极高的神圣本源气息——那是它生前翱翔九天、巡弋诸界的浩大之气，与九幽死气格格不入！

释天魔的力量，如同一点火星，坠入了滚油之中！

嗤——！

庞大的琉璃骸骨，猛地爆发出剧烈的震动！那被强行注入的“佛魔死寂”之力，与云鹏残存的神圣本源，以及寂灭之瞳亿万年来镇压留下的寂灭道痕，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冲突与湮灭反应！

一种扭曲、不稳定、充满毁灭气息的混沌光斑，猛地自骸骨心窍处爆发开来，瞬间蔓延小半骨架！

轰！！！

一场惊天动地的法则风暴陡然爆发！

并非简单的能量爆炸，而是不同根源、不同属性的大道法则在极小范围内的疯狂碰撞与崩塌！

璀璨的琉璃碎骨混合着漆黑的寂灭光焰、残存的神圣气息以及那诡异的佛魔死寂之力，呈毁灭之姿向四周疯狂席卷！

这突如其来的、源自被封印物内部的剧烈异变，完全超出了寂灭之瞳的预料！

那些即将加身的法则锁链，首当其冲，被这混乱狂暴的法则风暴猛地冲散、扭曲，甚至部分被直接引爆、同化！

寂灭之瞳投射出的意念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它无法理解，为何早已被裁定诛灭、镇压万古的存在，会突然爆发出如此混乱而具有强烈干扰性的力量？

它的优先处置目标，瞬间被强制扭转！

【封印之物异动！法则冲突！优先级变更！】 【镇压反噬！加固封禁！】

无数漆黑的法则锁链瞬间倒卷而回，不再针对释天魔，而是疯狂缠绕向那剧烈震动、不断迸发混沌光斑的云鹏骸骨，试图将这突如其来的反扑重新镇压下去！

那双瞳带来的恐怖注视与锁定感，骤然锐减！

时机已至！

释天魔近乎油尽灯枯，却不敢有半分迟疑。他压榨出最后一丝气力，催动噬骸之巢。

“遁！向下！竭尽全力！”

巢穴发出悲鸣，菌膜破碎，骨刺崩断，却依旧忠实地执行主宰的命令。所有钻掘触须以近乎自毁的速度疯狂旋转，如同濒死凶兽的最后一搏，悍然凿向下方的坚硬骨层与岩壁！

咔嚓！轰隆！

碎石骨粉激射，巢穴艰难地破开阻碍，沉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身后，是寂灭之瞳暴怒镇压云鹏骸骨引发的法则狂潮，乌光与混沌光斑交织碰撞，锁链横空，将那片空腔化为一片毁灭绝域。

释天魔最后回望一眼。

只见那巨大的琉璃骸骨在无数锁链缠绕下依旧在挣扎爆发，而那双重瞳之中，除了冰冷的法则光芒，似乎还烙印上了一丝……被蝼蚁戏耍、超脱掌控的极致怒意？

它已记住他。

非因罪责，只因“异常”。

轰！

巢穴彻底没入下层黑暗，暂时脱离了那恐怖的空腔。

然释天魔深知，危机远未终结。寂灭之瞳只是暂被牵制，它绝不会放过自己这个“异数”。

而更深的地底，又有何等凶险在蛰伏等待？

巢穴能量濒竭，自身重伤濒死，虫群十不存一。

前路，唯余无尽幽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