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卦人 第7章 潜入“敌营”

星空吧那场与邹帅的短暂交锋，像一阵冷风，吹散了周老板团队内部此前可能存在的一丝轻慢。当我第二天上午再次走进那间豪华却冰冷的临时办公室时，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西装革履的精英们投来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敬畏。周老板更是热情地揽着我的肩膀，仿佛我是他刚刚发掘的、足以改变战局的秘密武器。

“老弟，邹帅那边果然有动作了！”周老板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他们的人今天一早就去了星辉新能源那边，说是要做更深入的‘团队文化调研’，哼，我看就是去核实你那个‘外卖论’的！”

我点了点头，这在意料之中。邹帅那种人，绝不会轻易相信任何未经数据验证的论断，哪怕这个论断听起来再合理。他的行动，反而证明了我们的方向是对的。

“周总，邹帅有他的数据团队，我们有我们的方法。”我平静地说，“但要想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占据绝对主动，光是猜测和推断还不够，我们需要更扎实、更直观的‘证据’。”

周老板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

“我需要近距离观察一下星辉的那个核心技术团队。”我看着他，“不是以投资方或者顾问的身份，而是以最能融入他们日常环境的身份进去。”

周老板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他搓了搓手，眼中闪着光：“你想怎么进去？我让人安排一下，假装成……”

“不，”我打断了他，“任何刻意的安排都会引起警惕。他们现在就像惊弓之鸟，对任何外来者都会加倍防范。”我顿了顿，说出了我的计划，“我查过了，他们园区管理不算特别严格，尤其是午餐和晚餐时间，外卖员可以直接送到他们办公楼下的集中取餐点。我只需要一套外卖员的衣服，一辆电动车，以及……星辉技术团队最近几天点的外卖订单详情，尤其是那家他们最常光顾的‘川味王’麻辣烫的订单。”

周老板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妙啊！伪装成外卖员！这身份最不引人注意！订单详情好办，我马上让人去弄！衣服和车子更简单！”

一个小时后，我穿着一套略显宽大的蓝色外卖工装，戴着头盔和口罩，骑着一辆半旧的电动车，混入了省城东南角的高科技产业园区。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玻璃幕墙林立的现代化建筑上，与栾川矿区的粗犷破败形成了鲜明对比。这里空气清新，环境整洁，穿着时尚的年轻人步履匆匆，处处洋溢着精英气息和未来感。

根据周老板提供的资料，星辉新能源占据着园区深处一栋独立的六层研发楼。我将电动车停在楼下的非机动车停车区，这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等着送餐的外卖员，大家或刷着手机，或靠着车抽烟闲聊，没人注意多出来的我一个。

我压低帽檐，假装整理保温箱里的（其实是空）餐盒，目光却像最精密的雷达，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研发楼的外观看上去光鲜，但一些细节却透露出不协调——门口的花坛缺乏打理，植物有些蔫了；大厅的玻璃门上有几个不明显的手指印；最重要的是，进出的人员虽然穿着统一的工服，但大多行色匆匆，眉头紧锁，很少看到笑容，彼此间的交流也显得简短而急促。一种无形的、压抑的焦虑感弥漫在空气中。

观察点一：建筑与环境细节。 疏于打理的外部环境，往往反映出内部管理的混乱或心力交瘁。

陆陆续续有公司员工下来取餐。我仔细观察着他们的神态和举止。很多人眼袋深重，面色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苍白，接过外卖时动作机械，道谢声也显得有气无力。更有几个人，一边等着外卖，一边还在不停地打电话，或者对着手机屏幕敲打，争分夺秒的样子。

观察点二：人员精神状态。 疲惫、焦虑、缺乏活力，这是高压和过度透支的直接体现。

这时，一个穿着星辉技术部特有深蓝色工服、戴着厚厚眼镜的年轻男孩跑了过来，在人群中张望了一下，径直走向一个拿着“川味王”袋子的外卖员。那就是我的目标。

我悄悄靠近几步，假装在核对订单，耳朵却竖了起来。

“是川味王58号单吗？”男孩气喘吁吁地问，声音有些沙哑。

“对对，尾号7788。”外卖员递过袋子。

男孩接过袋子，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唉，希望今天的特辣能有点用，下午那个算法模型再跑不通，老大又要炸了……”

特辣！他提到了特辣！

男孩提着袋子匆匆返回大楼。我立刻注意到，那个印着“川味王”logo的塑料袋，因为里面餐盒的油腻，已经浸透出几块明显的油渍，看起来分量不轻。

我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继续在原地“等待”。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另一个穿着同样工服、年纪稍长的男人也下来取餐，他拿的也是一份“川味王”，并且熟络地对另一个外卖员抱怨道：“老规矩，多加麻多加辣，多放点猪脑花和金针菇，不然下午顶不住。”

观察点三：目标订单确认与用户言论。 直接印证了“重辣”和“提神食材”的需求，以及背后隐藏的工作压力。

时机差不多了。我走到研发楼侧面一个相对隐蔽的、靠近后勤通道的垃圾桶附近。这里堆放着不少刚刚被丢弃的外卖包装。我戴上事先准备好的一次性手套，假装清理保温箱，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垃圾。

大部分是“川味王”的包装袋。我小心翼翼地用夹子翻看了一下（避免直接用手接触）。

观察点四：垃圾分析——最直观的证据链。

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

· 辣度标识： 几乎每一个“川味王”的订单标签上，都用粗笔醒目地标记着“重辣”、“特辣”、“变态辣”。中辣和微辣的订单极少。

· 餐盒残留： 打开的几个餐盒里（虽然被吃过，但残留物明显），红油滚滚，辣椒皮和花椒粒随处可见。一些餐盒里能看到猪脑花的残渣、大量金针菇的根部，以及作为配菜出现的、刺激性很强的蒜蓉和香菜。

· 饮品搭配： 丢弃的饮料杯大多是功能饮料（如红牛、 monster）或者超高糖分的奶茶杯，几乎看不到矿泉水或无糖茶饮。

· 废弃量：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点的分量很大，但不少餐盒里都剩下了不少食物，尤其是主食（面、粉）部分。这说明他们可能食欲并不好，点重口味更多是为了刺激味蕾、强行提神，而非真正享受食物。

这一切，都完美印证了我之前的推断。这不是一个健康、充满创造力的团队该有的饮食状态。这更像是一群疲于奔命、依靠外部刺激来强行续命的“燃烧者”。他们的技术或许先进，但承载这些技术的“人”这个最关键的载体，已经发出了严重的警报。

我快速用手机拍了几张关键垃圾的照片（注意避开任何可能涉及**的信息），然后迅速清理掉我翻动过的痕迹，像其他完成配送的外卖员一样，骑着电动车，平静地离开了园区。

脱掉那身外卖工装，重新坐进周老板安排的轿车里，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现代化街景，心中并无多少成功的喜悦，反而有些沉重。星辉技术团队的状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邹帅的数据模型或许能算出他们的专利数量、代码行数，但算不出这群年轻人正在被透支的健康和灵感。

回到办公室，周老板早已等候多时。我将拍摄的照片和观察到的情况详细告诉了他。

周老板看着那些红油滚滚的残羹冷炙照片，咂了咂嘴：“好家伙，这帮小子是真拼啊！不过，照你这么看，他们这状态，确实长久不了？”

“绝对长久不了。”我肯定地说，“这种状态下的技术创新，就像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随时可能枯竭。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和邹帅比拼报价，而是要把这个‘人的风险’，作为我们谈判中最有力的武器。”

周老板眼中精光一闪，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就按你说的办！明天和星辉的初步接触，你看……”

“我就不直接出面了。”我摇了摇头，“我的角色，更适合在幕后。您只需要在谈判时，适时地、不经意地流露出对他们团队‘健康状况’和‘可持续创新能力’的担忧，并且暗示我们有更好的、能帮助团队恢复状态的‘人性化方案’就够了。剩下的，让星辉的管理层和邹帅自己去琢磨。”

周老板心领神会地笑了：“明白！唱红脸白脸嘛！老弟，你这次潜入敌营，可是给我们捞到了最关键的底牌！”

我微微颔首，目光投向窗外城市的天际线。我知道，关于星辉新能源的这场博弈，因为这次成功的“潜入”，胜负的天平已经开始向我们倾斜。而接下来，就看邹帅那边，如何接招了。

属于“食卦人”的战场，无声，却处处决定着资本的流向和产业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