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卦人 第9章 裂隙

周五的晚风带着初夏的湿意，吹进观澜集团顶层办公室时，我刚把最后一份艺术品拍卖资料放进抽屉。文件夹上的烫金logo在台灯下泛着冷光，里面夹着林先生下周要上拍的明代貔貅玉佩照片——我用“食卦”反复确认过，那玉里藏着沉敛的古气，至少能拍出六百万，而我能从中拿到五个点的鉴定佣金。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三下，节奏很轻，是安然的习惯。我头也没抬，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期货走势图：“进。”

她抱着一个棕色的牛皮文件夹走进来，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像是怕惊扰什么。“张总，这是本月的资金流向报表，”她把文件夹放在桌角，指尖在边缘停顿了两秒，“有几笔大额支出，备注写的是‘临时周转’，但我查了财务系统，没有对应的回款记录。”

我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她今天没化平时的淡妆，眼底有淡淡的青黑，应该是昨晚核对报表熬了夜。“那些是我用来做短期投资的，”我把电脑屏幕转向她，指着原油期货的K线图，“下周会有一笔回款，到时候让李菩提补进系统就行。”

安然的视线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又落回我脸上，眉头轻轻蹙起：“张总，公司的战略储备金不能用于私人投资，这是董事会定下的规矩。而且最近供应链那边资金紧张，供应商已经来催过三次货款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杯壁已经凉了，“我用储备金做投资，也是为了赚更多的钱，填补公司的缺口。等下周期货和拍卖的钱到账，不仅能补上供应链的货款，还能给员工发奖金，这有什么不好？”

她的手指攥紧了文件夹的边缘，指节泛白：“可投资有风险，万一亏了……”

“没有万一，”我打断她的话，声音不自觉地提高，“我用‘食卦’算过，下周原油期货至少涨八个点，玉佩拍卖也稳赚不赔。你要是不懂投资，就别瞎操心，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出风口的风声在循环。安然站在桌前，脸色一点点变白，她看着我，眼神里有失望，还有些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这种眼神让我心里泛起一丝烦躁，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我不是瞎操心，”她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却带着固执，“观澜是您一手做起来的，就像您的孩子一样。您不能因为短期的利益，拿公司的未来冒险。”

“我怎么冒险了？”我猛地站起来，手里的咖啡杯重重放在桌上，褐色的液体溅出几滴，落在报表上，晕开小小的印子，“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观澜！你以为我愿意每天盯着这些K线图？还不是为了让公司更好！”

她看着桌上的咖啡渍，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张总，您变了。以前您做决策前，会跟我们商量，会考虑公司的每一个人。可现在……您只想着投资，想着赢钱，再也听不到别人的建议了。”

“我没变！”我吼出声，胸口因为愤怒而起伏，“是你思想僵化，跟不上我的节奏！你要是觉得我做得不对，大可以辞职，没人拦着你！”

这句话像一把刀，划破了我们之间最后一点缓和的余地。安然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文件夹，转身走向门口。她的脚步很轻，却像踩在我心上，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失落。

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张总，或许，我该离开一段时间。等您想清楚什么是对公司真正重要的，我们再谈吧。”

门被轻轻带上，办公室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盯着紧闭的门，心里的愤怒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空虚。刚才她说的话，像一根细针，扎在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我真的变了吗？

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城市的灯光已经亮起，像一片璀璨的星海，可我却觉得那光亮里，没有一丝是为我而亮。想起以前在大学城开麻辣烫店的日子，安然还在读书，周末会来店里帮忙，她算账很快，总能把零钱分毫不差地递给顾客；想起观澜刚成立时，我们一起在办公室熬夜，她会煮好咖啡，跟我一起讨论公司的未来；想起去年疫情最严重时，她主动提出降薪，还动员其他员工一起共渡难关……

这些记忆像潮水般涌来，让我心里泛起一阵酸楚。我拿出手机，想给她打个电话，道歉的话在心里演练了一遍又一遍，可指尖落在拨号键上时，却迟迟按不下去。我怕她还在生气，更怕承认自己真的错了。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邹帅发来的消息：“老周说明天组个局，新来了位做艺术品投资的朋友，手里有几件好东西，你过来看看？”

我盯着屏幕看了几秒，心里的酸楚被一股莫名的冲动取代。既然安然不理解我，那我就用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等我赚够了钱，填补了公司的缺口，她自然会明白我的苦心。

“好，明天准时到。”我回复道，把手机扔在桌上，重新坐回电脑前。屏幕上的期货走势图依旧在跳动，红色的涨势线像一条通往财富的道路，吸引着我一步步往前走。

我打开财务系统，找到战略储备金的账户，看着里面的数字，心里又有了新的计划：再拿出一千万，投入下周的期货交易，等赚了钱，不仅能补上之前的支出，还能扩大投资规模。到时候，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选择是对的。

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转账申请很快提交成功。看着屏幕上的“转账成功”提示，我心里的空虚终于被兴奋取代。我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凉掉的咖啡，苦味在舌尖蔓延，却没让我有丝毫退缩——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沿着这条“财富之路”，一直走下去。

周六早上，我准时到了老洋房。门口的管家笑着迎上来：“张先生，邹先生和周先生他们在书房等您。”

走进书房，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除了周先生、沈女士和林先生，还有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脸上带着精明的笑。“这位是赵总，做艺术品投资的，手里有不少好东西，”邹帅笑着介绍道，“赵总，这位是张总，‘食卦’断物，百发百中。”

赵总立刻站起来，热情地跟我握手：“久仰张总的大名！早就听邹总说过您的本事，今天可算见到真人了。”

我笑着客套了几句，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公文包上。他打开公文包，拿出几件古董，有宋代的瓷碗、清代的字画，还有一块明代的玉佩。“这些都是我最近收的，想请张总帮忙鉴定一下，看看是不是真品。”

我拿起那块明代玉佩，指尖触到玉面时，一股浮躁的“火气”扑面而来，没有沉敛的古气。“这是仿品，”我肯定地说，“玉质虽然不错，但雕工太粗糙，没有明代的风格。”

赵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张总真是厉害！我之前请了几个专家，都说这是真品，没想到您一眼就看出来了。”

周先生和沈女士也跟着赞叹，说我是“古董圈的火眼金睛”。我心里的骄傲感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之前对安然的愧疚也渐渐淡了——只要我继续用“食卦”赚钱，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认可我的选择。

牌局开始后，我赢了不少钱，心情也越来越好。赵总对我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说以后要跟我长期合作，请我做他的专属鉴定师，还愿意给我十个点的佣金。

离开老洋房时，邹帅送我到门口：“阿张，你最近的状态越来越好，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成为真正的‘财富自由人’了。”

我笑着点头，心里充满了期待。我看着老洋房的大门，觉得那扇门后面，藏着我想要的一切。我没有意识到，安然的离开，只是我众叛亲离的开始；我更没有想到，我所谓的“财富之路”，其实是一条通往深渊的不归路。

车子驶回市区时，我路过观澜集团的办公楼。顶层的办公室还亮着灯，我知道，那是李菩提在加班核对报表。想起安然离开时的眼神，想起李菩提每次汇报财务时紧锁的眉头，心里泛起一丝不安。可很快，这种不安就被对财富的渴望取代——我已经停不下来了，只能沿着这条“不归路”，一直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