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卦人 第62章 峰会初印象

阿尔弗雷德如同一个精准的时钟，在晚宴开始前十分钟，无声地出现在我的套房门外。他已换上了一套更为正式的黑色礼服，白手套一尘不染。

“张先生，晚宴即将开始，请随我来。”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不带任何催促，却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韵律。

我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由意大利大师量身定制的深灰色西装，布料泛着珍珠般内敛的光泽，既不过分张扬，也绝不容忽视。周鼎为我挑选的领带夹，是一枚极简的铂金回纹扣，暗合“食卦”中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之意。镜中的我，眼神沉静，气息内敛，已将旅途的疲惫和初入“鹰巢”的那一丝不适彻底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踏入角斗场的冷静与锐利。

食卦推演（自身状态）： 气息已调整为“谦”卦之象——地中有山，内刚外柔。内心如“艮”山稳固，姿态如“坤”土谦和。以此象入场，可进可退，既能彰显分量，又不至于过早成为众矢之的。

跟随阿尔弗雷德，我们再次穿过那些幽深而古老的长廊。这一次，目的地是城堡西翼的“盛宴厅”。越是接近，空气中那股混合着陈年木料、蜂蜡、香料以及隐约食物香气的气息便越发浓郁，其间还掺杂着一种……多种语言、多种文化气场初步接触、互相试探的“嗡嗡”低响，如同无数危险的电流在空气中碰撞。

盛宴厅的巨大橡木双开门被两位侍从缓缓推开。刹那间，即便以我的心境，也不由得为眼前的景象而微微一凝。

这是一个极其宏伟的厅堂，比之前见过的厅堂都要巨大。穹顶高远，上面绘制着已然有些斑驳、但依旧能看出描绘着黄道十二宫与星辰运行轨迹的古老壁画。巨大的水晶吊灯如同倒悬的冰川，折射着下方数百支蜡烛温暖而跳动的光芒。长长的、铺着雪白亚麻桌布的主餐桌蜿蜒贯穿整个大厅，上面摆放着熠熠生辉的银质餐具和水晶杯，如同一条等待献祭的银河。

然而，比这奢华场景更引人注目的，是厅内那不足二十人的身影。

他们三三两两地站立着，手持酒杯，低声交谈。人数虽少，但每一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气”，都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合金，凝练、沉厚，带着各自领域绝对权威所赋予的独特印记。他们衣着风格各异，从最顶级的定制西装，到带有民族特色的礼服，再到看似随意却质感非凡的便服，但无一例外，都透着一股“无需证明”的从容。

我的入场，引起了一些细微的涟漪。数道目光投来，有的带着纯粹的好奇，有的带着审慎的评估，有的则冰冷而疏离，如同打量一件新奇的物品。这些目光本身，就带着重量。

维克多早已在场内，他正与一位身材高大、留着浓密银发、穿着俄罗斯传统刺绣衬衫的老者交谈。看到我，他立刻投来一个“你终于来了”的眼神，并微微点头示意。

阿尔弗雷德将我引至大厅中央附近，便如同融入阴影般退至墙边。一位侍者适时地托着酒盘来到我面前。盘中有香槟，有威士忌，有矿泉水，也有一种色泽深红、散发着独特草药气息的未知饮品。

食卦推演（酒水选择）： 香槟，“兑”泽之悦，浮华；威士忌，“离”火之烈，刚猛；矿泉水，“坎”水之纯，无味。那杯深红草药酒，气息复杂，带着“艮”土之沉和“巽”风之窜，是本地特色，亦是新的试探。我选择了矿泉水。初来乍到，“坎”水最为中性，不偏不倚，可静观其变。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夸张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啊哈！看来这位就是来自东方的‘先知’，能用食物看透命运的张先生？”

我转头，看到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穿着骚气的紫色天鹅绒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男人。他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烈酒，脸上挂着过分热情的笑容，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扫视。他是意大利人，名叫贾科莫·里奇，资料显示其家族掌控着南欧的奢侈品与媒体帝国。

食卦推演（贾科莫·里奇）： 气息外放，“离”火浮于表面，追求华丽与关注（紫色天鹅绒）。烈酒显示其“兑”泽享乐主义。但他笑容下的眼神锐利，带着“乾”金的审视与“巽”风的打探。卦象「火泽睽」，外表热情，内里乖张多疑，是个喜欢搅混水、看热闹的角色。

“里奇先生，”我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先知不敢当，只是对世间万物的规律，略有观察而已。”

“观察？”里奇凑近一步，身上的古龙水气味有些刺鼻，“听说你连别人早餐吃什么都能算出来？那你能不能看看我，”他指了指自己，“我今天晚宴会吃第几道菜时，会和那位美丽的女士搭讪？”他目光瞟向不远处一位气质冷艳、穿着银色长裙的金发女子。

这是毫不掩饰的轻佻挑衅，试图将我贬低为街头算命的江湖术士。

周围几位正在交谈的人，虽然看似不在意，但交谈的声音都下意识地低了几分，显然在关注这边的动静。

我并未动怒，目光平静地扫过里奇的面容，尤其是他的嘴唇和鼻翼两侧，然后落在他手中的酒杯上。

食卦推演（贾科莫·里奇的挑战）：

1. 面相： 他唇色偏红，但嘴角干燥起皮，鼻翼微有油光。这是“离”火虚浮，心火旺，但“坎”水不足之象，通常伴有口腔对刺激性食物的渴望，但又容易引发不适。

2. 酒水： 他杯中烈酒（“兑”泽极致）已下去小半，但冰块融化不多，显示他饮用急促。

3. 综合推断： 他内心躁动（离火），急于寻求刺激或证明什么（兑泽）。以他的状态和对刺激的追求，他等不到主菜。前菜中，有一道用了本地特色腌渍山椒和杜松子调味的野兔肉冻，风味强烈独特（“震”雷之动，“巽”风之窜），正对他的胃口，但也极易引发他本就敏感的口腔不适。

我淡淡开口：“里奇先生恐怕等不到主菜。如果我没看错，第二道前菜——那道野兔肉冻，就会让您忍不住有所行动。不过，容我提醒，您最近似乎容易口腔溃疡，那道菜里的山椒，还是浅尝辄止为好。”

里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他最近确实备受口腔溃疡困扰，这是极其私密的事情！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就在这时，侍者开始引导宾客入座。餐前交流暂告一段落。里奇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的轻佻收敛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疑和凝重。他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

我感受到几道来自不同方向的目光，这一次，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真正的兴趣与……警惕。

依照安排，我的座位在主餐桌的中段，这位置既不显眼，也绝非边缘，恰到好处。我的左侧，空着；右侧，则坐着一位我之前就注意到的、气质冷艳的银裙女子——正是里奇之前指的那位。她有着斯拉夫人特征的面孔，轮廓分明，冰蓝色的眼眸如同贝加尔湖的湖水，深邃而寒冷。她面前只放着一杯清水，自始至终几乎没有与人交流。

食卦推演（银裙女子）： 气息极冷极静，“坎”水之象已达极致，近乎冻结。她周身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拒绝一切外界信息流入。卦象「坎为水」，重险，陷落。此女心思深沉如渊，难以测度，且带有一种内在的危险性。

晚宴正式开始。第一道菜是汤，一道用阿尔卑斯山草药和野菌熬制的清汤，盛在洁白的瓷碗中，色泽清澈，香气幽远。

我舀起一勺，汤汁入口，温润鲜美，草本的清香与菌类的醇厚结合得恰到好处。然而，在我的“食卦”感知中，这道汤的“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分离感”，仿佛几种食材并未完全融合，而是被某种力量强行约束在一起。

食卦推演（清汤）： 味道是顶级的，但“气”显「水火未济」之象，各居其位，未能交融。这并非厨师技艺问题，而是暗示了这场峰会本身——来自世界各地的顶尖思想与力量，被强行汇聚于此，表面和谐，内里却壁垒分明，难以真正融合。

就在我品味清汤时，右侧那位银裙女子，似乎完全无视了眼前的汤品，只是偶尔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水杯的杯壁，发出几不可闻的清脆声响。她的目光偶尔会扫过全场，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寻找什么。

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位身材瘦小、戴着厚厚眼镜、一直在用餐巾纸擦拭自己叉子的日裔老者，名叫田中健一，是量子计算领域的顶尖学者。他吃得极其缓慢，对每一口食物都表现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审视。

食卦推演（田中健一）： 气息内敛，“艮”山之象，专注，但也近乎刻板。他擦拭餐具的动作，是“兑”泽之洁癖与“巽”风之不安的结合。卦象「山泽损」，有所损耗，暗示其长期处于高度专注与消耗状态，可能伴有轻微的强迫倾向。

晚宴在一种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进行着。每一道菜都精致绝伦，每一次举杯都礼仪周全，但言语间的机锋、眼神中的较量，从未停止。

当主菜——香煎小牛柳配黑松露汁被端上时，那位银裙女子终于第一次主动开口，她的声音如同她的眼神一样冰冷，带着独特的俄式口音，是对我说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我耳中：

“张先生，你对‘秩序’，怎么看？”

她没有问食物，没有问能力，直接切入了一个最核心、也最宏大的命题。这问题本身，就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直刺而来。

全桌的目光，似乎再一次若有若无地聚焦过来。

我放下刀叉，迎上她那冰蓝色的眼眸，没有立刻回答。盛宴厅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来自世界之巅的这群人各怀心思的面容。阿尔卑斯山的夜色，浓重如墨，笼罩着这座古老的“鹰巢”。

真正的思想交锋，此刻，才随着这道主菜，一同被端上了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