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卦人 第50章 出征前夜

“火天大有”的卦象，如同在我沸腾的野心中注入了最炽烈的助燃剂。那“元亨”的判词，那“光明普照，无所不包”的意象，在我脑海中反复回响，将最后一丝因盛宴落幕而产生的空虚感焚烧殆尽，转化为一种近乎宗教狂热的笃定与急迫。天意已显，时机已至，我不能再困守于这方已近乎被完全“消化”的国内池塘。

阿尔卑斯思想者峰会，那决定文明走向的餐桌，才是“火天大有”真正应验的舞台！

决心既下，“卦堂”这台精密而冷酷的机器，立刻以最高效率运转起来。无形的指令通过李菩提，化为一道道加密的信息流，传向“观澜”帝国的每一个神经末梢。整个体系都明白，这将是一次远超以往任何商业行动的、意义非凡的远征。

出征前夜，“卦堂”第三进院的静室，灯火彻夜未熄。

我召见了即将在我离开后，负责镇守这庞大帝国根基的核心成员。气氛，与“鲲鹏”号盛宴时的癫狂截然不同，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凝重与肃杀。

李菩提最先抵达。她依旧是一身无可挑剔的职业装，但手中拿着的已不是平板电脑，而是一份厚重的、以特殊材质印制、仅此一份的实体文件——《“观澜”集团国内事务应急决策权限与流程（最高密级）》。

“张总，”她的声音比平时更加冷静，甚至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根据您的授权，在您离境期间，我将全权代理集团日常运营及‘食卦资本’百分之八十以下的常规投资决策。所有涉及‘星链’计划海外部分的信息流，将优先通过加密卫星通道直达您处。这是权限确认书，需要您签字。”

我接过文件，目光扫过那些冰冷而严谨的条款。李菩提的能力毋庸置疑，她的理性与忠诚（或者说，对这套权力体系的深度绑定）是确保后院不起火的最佳保障。但我依然在她那完美无瑕的镇定下，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往常的“气韵”。

食卦推演，悄然启动——审视“监国”。

我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她的气场依旧是高效的银白色数据流，但在那紧密编织的光流核心，我察觉到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 “淡灰色凝滞” 。这不是背叛或犹豫，更像是一种……对未知庞大责任的本能紧绷，以及对我此行那过于宏大、甚至显得有些虚妄的目标，一丝潜藏至深的不确定。

· 推演： 她是一把完美的双刃剑，能斩断一切国内琐事的纠缠，但也可能因过于谨慎和依赖既定数据，而无法应对完全超出数据库范畴的、来自全球顶层的混沌博弈。卦象显 “风地观” 之象，风行地上，观察等待。她将在守成中观察，但缺乏在乱局中主动开疆拓土的魄力。

无妨。守成，正是我此刻最需要的。

我拿起那支陨铁钢笔，在文件末尾，签下了我那已能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名字。笔尖划过特制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稳住基本盘，李菩提。”我将文件递还给她，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国内，不能出任何乱子。”

“明白。”她接过文件，微微躬身，眼神重新恢复到那种绝对的、毫无波动的平静。那丝灰色的凝滞仿佛从未出现过。

紧接着，雷煌那高大沉默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山峦，出现在门口。他手中没有文件，只有一枚看似普通的黑色U盘。

“张总，”他的声音低沉，“这是海外安保部署的最终方案，以及紧急联络通道的密钥。我们在苏黎世、巴黎、以及阿尔卑斯峰会地点附近，都安排了人手，身份干净，渠道安全。您抵达后，指挥权将自动移交至您携带的特定设备。”

我接过U盘，入手冰凉。雷煌的忠诚与能力，是经过无数次考验的。他的“气”场厚重而稳定，是纯粹的、不含杂质的 “艮山” 之象，坚定不移，可靠如山。有他在暗处织就的安全网，我才能心无旁骛地在明处进行智慧的较量。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我看着他的眼睛，“确保我的绝对安全，以及信息通道的绝对畅通。必要时，可以动用一切手段。”

“是。”雷煌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却重逾千钧。他微微颔首，便不再多言，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回到门口的阴影之中，仿佛他本身就是这静室防御体系的一部分。

最后被召见的，是邹帅和周鼎。他们两人一同前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邹帅的脸色显得有些疲惫，眼神中带着挥之不去的复杂情绪。他手中拿着一份技术报告，但指尖微微用力，使得纸张边缘有些卷曲。

周鼎则跟在邹帅身后半步，他低着头，双手紧紧握在身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似乎比在游轮上时更加苍白，也更加……脆弱，像一件精美却易碎的瓷器，所有的生命力都仿佛被抽空，只留下对我意志的绝对依赖。

“邹帅，”我率先开口，目光落在他那份报告上，“‘星链’计划的国内技术支撑，不能有任何闪失。尤其是与墨文轩团队的‘食卦AI’接口部分，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邹帅抬起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将报告递了过来。“这是……最新的数据加密和远程维护方案。”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实验室这边，我会盯紧。”

食卦推演，再次启动——捕捉“杂音”。

我的感知聚焦于邹帅。他的气场中，那代表技术的湛蓝色光晕依旧存在，但其核心，那缕因理念不合而产生的 “灰绿色杂气” 不仅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郁，甚至隐隐透出一丝 “赤红色”的焦虑。他的气息不稳，目光在与我对视时，有极其短暂的闪躲。

· 推演： 他的内心正在经历剧烈的挣扎。他无法认同我越来越偏离技术本身、走向权力神坛的道路，但又无法挣脱这个体系带来的资源与成就。卦象显 “水火既济” 初爻动，事虽成，但初始既已不安，终归有乱。他，已然到了一个临界点。他的忠诚，正在被他的良知和技术理想所啃噬。

我心中冷笑。螳臂当车，不识时务。但此刻，稳定压倒一切。

“很好。”我接过报告，看都没看，随手放在书案上，“记住你的职责，邹帅。不要被无关的情绪干扰了判断。”

邹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有失望，有挣扎，最终化为一片沉寂的灰暗。“……明白。”他低声应道，然后不再言语。

最后，我看向周鼎。

他感受到我的目光，身体微微一颤，抬起头，那双曾经清澈、如今只剩下空洞依赖的眼睛望向我，里面充满了彷徨与……恐惧。那是即将失去唯一依靠的恐惧。

“老板……”他的声音细若游丝，带着颤抖，“我……我能为您做什么？您……您还会回来吗？”

看着他这副完全被摧毁了自我、只剩下依附性的模样，我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这才是最完美的“工具”。

“你留在这里，周鼎。”我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继续精进你的厨艺，研究全球食材与味觉图谱。‘卦堂’的日常宴请不能停，你要代替我，让这里继续保持它应有的‘味道’和‘气场’。等我回来时，希望你能给我新的惊喜。”

听到“留在这里”，周鼎的脸上瞬间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眼中的恐惧几乎要满溢出来。但他不敢质疑，只是用力地点头，仿佛要将我的每一个字刻进灵魂里。“我……我一定做到！我等您回来！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他的忠诚，是扭曲的，是病态的，但在此刻，却是如此令人“安心”。

会见结束。李菩提、雷煌、邹帅、周鼎，依次退出静室。

当厚重的门扉缓缓合拢，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我独自站在巨大的环形数据墙前。墙上，代表国内各节点的光晕稳定流转，而代表海外目标的光点，则如同遥远的星辰，闪烁着诱人而危险的光芒。

国内，已然部署完毕。

忠诚的监国，冷酷的护卫，挣扎的技术官，以及……彻底臣服的味觉傀儡。

这艘名为“观澜”的巨舰，国内部分的船舱已然封舱固锁，足以应对任何风浪。

而现在，我将亲自掌舵，驶向那充满未知与机遇，也暗藏着无尽风暴的——全球深水区。

出征前夜，万籁俱寂。

唯有野心，在黑暗中，如火焰般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