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万的余波,如同投入湖心的巨石,涟漪虽渐次平复,湖床的深浅却已悄然改变。这笔钱并未立刻改变我店里的烟火日常,却在我与周老板之间,划下了一道既清晰又模糊的界限。我们是合作者?是利用与被利用者?还是某种暂时达成微妙平衡的对手?答案飘忽在火锅的余味与转账短信的冷光之间,尚未尘埃落定。
日子照旧流淌。我依旧在凌晨四点起身,守着那口咕嘟作响的汤锅,用时间和耐心熬煮生活的底色。骨汤的醇厚,豆花的嫩滑,辣椒油的焦香,这些构成我世界基石的味觉坐标,依然稳固。然而,我心知肚明,某些东西已然不同。我的目光,在扫过那些熟悉的、为学业奔忙、为生计劳碌的食客时,会不自觉地多停留一瞬,试图在他们无意识的点单举止间,捕捉到更幽微的、属于“人心”与“时运”的轨迹。我对那“三维坐标轴”的感知与应用,已从被动观察,逐渐转向一种主动的、近乎本能的探询。
周老板的再次出现,并未让我感到意外,仿佛一场预料中的风雨,只是来得比想象中更快些。
那是一个午后,秋阳慵懒,店里客人稀疏。我正拿着那块微湿的软布,细细擦拭着柜台边缘日积月累、浸入木纹的油渍,试图用这种重复的、近乎禅定的劳作,来平复内心因那十二万而生的、隐秘的躁动。风铃声响,我抬头,便见周老板推门而入。
他今日换了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西装,少了些许商海沉浮的凌厉,多了几分看似随和的姿态。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随即自然地扫过店内陈设,仿佛一位寻常访客。
“张老板,忙着呢?”他声音温和,与那日火锅局上的沉郁判若两人。
“周老板,您请坐。”我放下抹布,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动声色,为他拉开一把椅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他的到来,必然带着新的目的。
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踱步到那口巨大的汤锅前,饶有兴致地看了看锅里奶白色、微微翻滚的骨汤,深吸了一口气,赞道:“嗯……就是这个味儿,扎实,醇厚。怪不得能留住这么多熟客。” 这话像是恭维,却又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品评意味。
“混口饭吃,比不了周老板您的大生意。”我谦逊地回应,为他倒上一杯刚沏好的、色泽清亮的绿茶。
周老板这才坐下,端起茶杯,吹了吹浮叶,呷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进入正题:“老弟,上次张记的事,你办得漂亮。干净利落,眼光也毒。”他顿了顿,观察着我的反应,“我周某人做生意,向来赏罚分明,也爱才。像你这样有真本事的年轻人,不多见。”
我微微颔首,没有接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所以,今天来,是有个好事想着你。”他身体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诚恳,“我有个朋友,做连锁酒店的,姓张,张总。最近他遇到点麻烦事,跟食材供应有关,搞得他焦头烂额。我想着,你在这方面观察入微,说不定能看出点门道,帮他指点迷津。当然,不会让你白忙活。”
连锁酒店?张总?食材供应?这几个关键词在我脑中迅速组合。这已超出了大学城小餐饮的范畴,进入了更庞大、更复杂的商业体系。周老板此举,是将我引向更广阔的舞台,还是又一个更精密的试探?
“周老板您太抬举我了,”我谨慎地回应,“我就是个开麻辣烫的,酒店供应链那么专业的事,我恐怕……”
“诶,话不能这么说。”周老板摆手打断我,语气笃定,“万变不离其宗。再大的酒店,也离不开吃喝二字,离不开和人打交道。我看重的,就是你这份看人看事的‘灵性’。”他站起身,“走吧,张总那边已经安排好了饭局,就当是认识个朋友,随便聊聊。”
他的邀请依旧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我知道,这又是一道考题,难度升级,奖励未知,风险亦然。
我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那就听周老板安排。”
依旧是那辆黑色的豪华轿车,驶离了烟火缭绕的大学城,穿过繁华的市区,最终停在了一家格调高雅、门面低调的私人菜馆前。菜馆隐在一片竹林之后,白墙黛瓦,颇有几分闹中取静的禅意。
包厢名为“听松”,内部装饰古朴典雅,红木圆桌,官帽椅,墙上挂着意境深远的水墨山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我们那喧闹的、充满了食物原始香气的麻辣烫店相比,这里更像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
我们到时,张总已经到了。他约莫四十多岁年纪,身材保持得很好,穿着合体的深蓝色西装,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气质儒雅,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郁色,即使强打着精神,也难掩疲惫。
“周老板,这位就是你说的张老板吧?幸会幸会。”张总起身相迎,笑容标准,握手时力道适中,但指尖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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