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卦人 第41章 权贵排队

金诚建材风波，如同一块被投入名望深潭的试金石。它不仅没有将我击垮，反而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将“卦食咨询室”和张老板的声望，推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沸点。之前那些或观望、或质疑、或带着居高临下心态的潜在客户，在听闻了我如何在短短数日内将吴天明的画皮扒得干干净净的“战绩”后，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如果说之前的名气还带着几分“奇人异士”的神秘色彩，那么现在，则更多了一层“手段通玄”、“不可得罪”的敬畏，以及对其背后可能存在的、深不可测的信息网络的忌惮。在很多人看来，我不仅仅是一个能“算”的高人，更是一个能动用非常规手段、拥有强大反击能力的危险人物。这种认知，让我的身份在名利场中，变得愈发复杂和微妙。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咨询室的预约热线，彻底陷入了瘫痪般的爆满状态。

“张先生，不行了，真的排不过来了！”小林捧着第三个已经写满的皮质预约本，脸上带着一种幸福的苦恼，声音都因为连续多日的高强度通话而显得有些嘶哑，“从早上七点到现在，电话就没停过。不仅仅是本市的，还有周边几个省市的，甚至还有从北京、上海那边托关系找过来的！现在预约已经排到……排到五个月后了！”

五个月。这个数字让我都感到一阵眩晕。这意味着在接下来的近半年时间里，我的日程将被彻底填满，没有任何喘息的空间。

“都登记下来，按顺序排。”我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规矩不变，无论对方是谁，一律按先来后到。加急费提高到十倍，并且明确告知，即便支付加急费，也只是在同等条件下优先考虑，不能保证立刻安排。”

我想用提高门槛的方式来筛选掉一部分并非真正急切、只是想凑热闹或者试探虚实的客户。

然而，效果适得其反。

“十倍？”小林在电话里向一位执着要求加塞的某上市公司董事长秘书复述这个条件时，对方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可以！只要张老板能尽快安排，费用不是问题！我们董事长下周三有空，您看……”

连十倍加急费都无法阻挡的热情，让我深刻地意识到，在顶级的财富和权力面前，金钱真的只是一个数字。他们看重的，是我所能提供的、那种近乎“预见性”的决策参考，以及那次危机公关所展现出的、潜在的“摆平事端”的能力。这种需求，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咨询室的门槛，几乎要被络绎不绝的访客踏破。不仅仅是预约的客户，还有许多通过各种关系前来“拜码头”、“混个脸熟”的各色人物。有西装革履的投资经理，带着厚厚的项目计划书，希望能得到我的一句点评；有气质优雅的艺术品经纪人，带着精美的画册，声称某幅名画与我有“缘”；还有自称是某古老养生流派传人的老者，想要与我“切磋交流”……

我疲于应付，不得不让小林在门口又增加了一道“关卡”——非预约客户，一律由他先行接待、筛选，除非极其特殊的情况，否则不再直接引荐到我面前。

即便如此，咨询室内的气氛也日渐浮躁。空气中弥漫的不再仅仅是茶香和檀香，更掺杂了各种昂贵的古龙水、雪茄烟味，以及一种无形的、属于权力与**的焦灼气息。我坐在那张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后，看着面前形形色色、在社会上皆可呼风唤雨的人物，他们带着各自的难题、野心和秘密，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地卸下部分伪装，渴望从我这里得到指引，或者，是“神启”。

这种被极度需要、被奉上神坛的感觉，起初确实带来一种掌控一切的虚幻快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疏离感，开始如潮水般蔓延。

我发现，我与他们交谈，分析他们的饮食习惯，推断他们的性格困境，给出商业或人生的建议，但我的心，却像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我无法再像在大学城老店那样，为一个学生的考研焦虑而感同身受，为一个陪读妈妈的家庭危机而揪心。现在的这些“烦恼”，动辄涉及数百万数千万的资金流向，关乎企业的生死存亡，甚至牵扯到不可言说的灰色地带。它们庞大、复杂，却也……冰冷。

我的“食卦”能力在不断提升，应用范围在急速扩张，收入在以几何级数增长。但我却感觉，自己正在失去与真实世界、与那些有温度、有烟火气的悲欢离合的连接。

这种空洞感，在一个傍晚，变得尤为清晰。

那天，我连续进行了四场高强度的咨询，送走最后一位就海外资产剥离问题咨询了整整三个小时的集团总裁后，我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掏空了一样，太阳穴针扎似的疼。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暖橙色，但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我拒绝了小林订餐的建议，独自一人走到那个外卖窗口前。窗口紧闭着，因为白天根本没有时间营业。我默默地升起挡板，点燃了灶火，将带来的老汤倒入小锅中。

蓝色的火苗安静地燃烧着，汤汁慢慢升温，发出细微的“咕嘟”声。这熟悉的声音和渐渐弥漫开的香气，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安抚着我紧绷的神经。我靠在窗边，看着汤汁从中心开始泛起细密的水泡，逐渐向四周扩散，如同我此刻混乱而又渴望宁静的内心。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我本想不接，但鬼使神差地，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是……是大学城多多麻辣烫的老板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带着几分怯生生和焦急的女声。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我恍惚了一下。

“我是。你是？”

“老板！太好了！我是师大英语系大三的学生，我室友说您以前可神了，能帮人看复习重点！我……我下周要考专业八级了，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刷题都快刷吐了，感觉哪儿都是漏洞！我……我能不能去您店里，请您帮我看一眼？就一眼！我……我可以买您最贵的套餐！”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显然是压力到了极限。

专业八级……复习重点……

我握着手机，听着女孩焦急无助的声音，再环顾眼前这间装修奢华、代表着成功与名望的咨询室，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割裂感，几乎让我窒息。

曾经，这是我日常的一部分。如今，却显得如此遥远。

“我……”我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我想告诉她，我现在已经不怎么做这个了，我很忙，我的时间很贵。但那些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女孩在电话那头等不到我的回应，似乎更加绝望了，带着哽咽：“对不起，老板，我知道您现在身份不一样了，肯定特别忙……我……我打扰您了……”她说着，就要挂断电话。

“等等！”我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你明天下午三点以后，来大学城的老店吧。我……我可能会在那边看看。”

“真的吗？！谢谢老板！谢谢您！我一定去！”女孩的声音瞬间充满了惊喜和感激，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挂了电话，我久久无法平静。窗外的汤已经滚沸，白色的蒸汽氤氲而上，模糊了玻璃，也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答应了。在一个价值数万乃至数十万的咨询预约排到五个月后的时候，我竟然答应了一个陌生女学生，为她价值或许为零的“复习重点”抽出时间。

是因为同情吗？或许。但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我在内心深处，渴望重新触摸到那种真实的、朴素的、不带任何功利色彩的“被需要”。渴望重新体验那种，仅仅因为一碗汤、一句点拨，就能给一个迷茫的年轻人带来希望和力量的简单快乐。

我知道这很矛盾，甚至有些矫情。但我无法控制这种从心底蔓延开来的渴望。

“小林。”我拨通了内线电话。

“张先生，您吩咐。”

“把明天下午三点以后的所有安排，能推的都推掉，推不掉的……尽量延期。”我平静地说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小林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指令弄懵了。“张先生，明天下午……有两位非常重要的客户，一位是……”

“按我说的做。”我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

“……是，张先生。”

放下电话，我看着锅里翻滚的汤汁，拿起长勺，轻轻搅动了一下。浓郁的骨香伴随着热气扑面而来。

权贵们依旧在排队，名望的潮水依旧汹涌。但我知道，明天下午，我需要回到那个起点，去呼吸一口不一样的空气，去寻找那个或许已经被名利尘埃覆盖的、最初的自己。

这无关商业，无关深度，只关乎本心。

窗外的夜色彻底降临，城市霓虹闪烁，将这个透明的咨询室映照得如同水晶宫般璀璨迷离。而我，却在期待着明天下午，大学城老店里，那一碗或许只卖十五块钱的、能暖到心底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