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那条“金爷要见你”的信息,像一道最终判决,将我心中所有的侥幸、所有的忐忑都凝固成一种冰冷的决绝。“竹苑”,午时。简单的四个字,却重若千钧,预示着这将是我人生中最为关键,也最为凶险的一场“宴席”。
我没有再试图进行任何预演或推演。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小聪明只会显得可笑。我能依靠的,唯有融入骨血的“食卦”本能,以及那在绝境中淬炼出的、对生机近乎野兽般的直觉。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我便已起身。没有选择杨雪安排的车辆,我再次动用了那套不起眼的伪装,步行、换乘公交、再步行,用最朴素也最难以追踪的方式,向着城市远郊那片未知的领域进发。
“竹苑”并非我想象中的隐秘山庄,它坐落在一片被精心保留的湿地公园深处,需要穿过大片的竹林和蜿蜒的水道。晨雾尚未散尽,竹叶上的露水折射着熹微的晨光,空气清冷湿润,带着竹叶的清香和泥土的腥气。这里静谧得只剩下鸟鸣和自己的脚步声,与城市的喧嚣恍如两个世界。越往里走,那种被无形气场笼罩的感觉就越发强烈,仿佛每一根竹子都是一双监视的眼睛。
终于,在竹林掩映的最深处,出现了一组低矮的、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的灰瓦建筑。没有招牌,没有守卫,只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极致简约,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位穿着素色麻衣、神色平和的中年人早已静候在入口处的青石小径上,见到我,他微微躬身,没有任何询问,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跟随他穿过一道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极其宽敞的庭院,庭院中央,一池碧水清澈见底,几尾锦鲤悠然游弋。水边,一张宽大的原木茶台旁,坐着两个人。
背对着我的,是一个穿着深灰色对襟中式服装、坐姿挺拔的身影,虽未见其面,但那股如山如岳、深不可测的气场,已然弥漫开来,让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金爷。
而坐在他对面,正对着我方向的,正是杨雪。她今天穿着一身淡雅的旗袍,妆容精致,看到我进来,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端起面前的青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按约前来的送货员。
引路的中年人无声退去。庭院里只剩下我们三人,以及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和池中鱼儿偶尔跃出水面的轻响。
“来了。”一个平和、舒缓,却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响起,是金爷。他并未回头。
我走到茶台前,在金爷侧面的一个石凳上坐下,这个位置既不过分靠近,也不显得疏离。“金爷,杨总。”我微微颔首,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直到此刻,金爷才缓缓转过头。他的面容并不像想象中那般威严迫人,反而有些清癯,皱纹深刻,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清澈,如同他身后那池碧水,深不见底,仿佛能洞穿人心。他打量着我,目光中没有审视,没有评判,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观察一件有趣物事般的好奇。
“听说,你有一手凭‘食’断‘卦’的绝活。”金爷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周的事情,你‘看’得很准。”
他没有用“算”,而是用“看”。这个词,让我心头微凛。
“机缘巧合,窥得一鳞半爪,不敢居功。”我谨慎地回答。
金爷不置可否,目光转向茶台。茶台上,除了茶具,还摆放着几样极其简单的茶点:一碟茯苓糕,一碟芡实糕,还有一小盘去了芯的莲子。
“年纪大了,脾胃弱,只能吃些清淡东西。”金爷随意地说道,像是闲聊,又像是某种开场,“尝尝看,这茯苓糕,用的是野茯苓,安神健脾;芡实糕,固肾涩精;莲子,清心除烦。都是好东西。”
杨雪微笑着接口:“金爷注重养生,这些食材都是精挑细选,专人炮制的。”
我心中雪亮。这绝非普通的闲谈。这看似随意的茶点,本身就是金爷给我出的第一道题,或者说,是他展现自身状态和立场的一种方式。他在用这“食象”,向我言说。
“食卦”推演,无声开启:
· 茯苓糕(坤土之固,安神健脾):茯苓生于松根(木克土?亦或木土相依?),性平,主宁心安神,健脾渗湿。这象征着金爷自身根基深厚(坤土),追求稳定(安神),善于化解不利因素(渗湿),且其力量可能源于某种看似相克实则相依的根基(松根与土)。糕体细腻,显示其手段圆融。
· 芡实糕(坎水之敛,固肾涩精):芡实生于水中(坎水),性涩,主固摄、收敛。这暗示金爷对自身核心利益(肾精)和已有格局的极度看重和保护(固涩),不允许轻易流失或被动摇。其性收敛,也显示他行事不张扬,善于藏锋。
· 莲子(离火之心,清心除烦,但已去芯):莲子本清心火(离火),但去了苦芯。这寓意着他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和决断力(离火),但已摒弃了其中的‘焦躁’与‘苦毒’(去芯),变得更为纯粹和……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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