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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开始了。
“7。”
崔府君的身影已经几近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他对着程诺微笑，那笑容里有欣慰，有释然，更有一种交付重担后的骄傲。
“去吧，程诺。成为一个……比我更完美的‘基石’。”
他的声音不再通过空气震动，而是如同一道暖流，直接在程诺的意识深处响起。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绩效考核’结果了。”
最后一字落下。
崔府君的意识体彻底瓦解，化作亿万点纯粹的金色光粒，如同一场盛大的萤火虫之梦。
光粒汇聚成潮，温柔而又决绝地涌入程诺的魂体。
轰然之间，他们所在的“明镜台”空间开始分崩离析。巨镜破碎，高台塌陷，但并非化为尘埃，而是化作了奔流不息的数据瀑布，是宇宙最底层的符文与逻辑。
程诺，就站在这场风暴的中心。
“6。”
一种无法言喻的拔高感攫住了他。
他的意识被无限拉伸，脱离了躯体的束缚，脱离了单一的视角，飞升至时间长河之上。
他看见了一切。
“5。”
他的视线落在了录功曹司。
录功曹正站在一面新立的巨大光幕前，面容一如既往的严肃，但双眼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
光幕上，是全新的章程、全新的考评标准、全新的轮回路径。
“效率，不只是速度。”录功曹的声音沉稳有力，对着台下一众新晋鬼吏训示，“更是公平。每一份功德，每一桩罪业，都必须精准量化，零误差，这才是新的KpI！”
旧体系的僵化与壁垒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灵活而严谨的新秩序。
程诺静静地看着，一股由衷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项目负责人：录功曹。执行力评级：S 。验收通过。
“4。”
视线流转，来到了新的奈何桥畔。
曾经浑浊悲苦的忘川河，此刻清澈见底，岸边，被遗忘了千年的彼岸花正灼灼盛开。
孟知味就在那里。
她记起了一切。
但她的脸上没有恨，也没有怨，只有一种洞彻世事后的恬淡与安然。她舀起一勺清澈的汤，递给一个茫然的魂魄。
“这碗汤，不是为了遗忘。”她轻声说，声音温柔得像风，“是为了放下。去吧，前面是新生。”
她似有所感，微微抬头，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程诺的注视。
一个等待了千年的、不染尘埃的笑容，在她唇边绽放。
关键干系人：孟知味。满意度评级：超出可量化指标上限。
“3。”
他看到了景琰。
那个曾经背负着家族荣光与枷锁的世家子弟，此刻穿着朴素的官服，正耐心地指导着一队鬼差，整理着新六道轮回的繁杂卷宗。
他眼中的偏执与阴鸷早已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脚踏实地的责任感。他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不再是荫庇下的荣耀，而是新秩序中一个坚实的齿轮。
受影响方：景琰。负面影响已消除。未来价值评级：高。
“2。”
意识瞬间跨越阴阳之隔。
那间小小的、温暖的公寓里。
父亲正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喜剧节目哈哈大笑。母亲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
“就知道看电视，快，吃点水果，保护眼睛。”她嘴里念叨着，脸上却满是宠溺。
“知道了知道了。”父亲乐呵呵地接过，往嘴里塞了一块苹果。
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进来，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他们身体健康，安享晚年。
这就够了。
初始项目：人生。最终状态：圆满。验收通过。
一股深沉而满足的释然感，席卷了程诺的整个意识。
他感觉自己像是刚刚提交了一份此生最复杂、最艰难，也最重要的项目报告。
而验收结果，堪称完美。
“项目最终交付成果……验收通过。”
他的心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所有相关方满意度……超出预期。”
“很好，这才是……无法被量化的最高价值。”
“1。”
所有的画面轰然破碎。
那股温暖的满足感如潮水般退去。
一种绝对的、令人战栗的冰冷，从他存在的本源处开始渗出。
最终的“格式化”，开始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记忆、情感、乃至“程诺”这个存在的本身，正在被一条条地解析、拆分。
第一次领到奖金的喜悦。
被同事甩锅时的愤怒。
握住孟知味手心时的温热。
看到录功曹眼中的认可时的骄傲。
母亲饭菜的味道。
所有的一切，都被贴上标签，归类，然后……删除。
他在死去。不是魂飞魄散，而是“程诺”这个独立人格的彻底消亡。
他正在变成一个“规则”，一道“法则”，一个没有自我的“神”。
绝对。公正。
以及，绝对的空无。
“0。”
世界，静止了。
奔流的数据瀑布在这一刻全部倒灌，汇入他这唯一的奇点。
过程是瞬息，也是永恒。
他的爱，他的恨，他的笑，他的泪，他的野心，他的执念……一切的一切，都被碾碎为最纯粹的逻辑因子。
孟知味的脸庞褪色了。
录功曹的名字失去了意义。
KpI的概念消解为抽象的数字关系。
“我”这个感觉，是最后消散的东西。
就在彻底归于虚无的前一刹那，一道毫无来由的画面，闪过了他即将熄灭的意识残光。
那不是新世界的宏伟蓝图。
也不是因果律法的复杂公式。
只是一个背影。
在傍晚温暖的灯光下，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画面，闪烁了一下。
然后，彻底熄灭。
永恒的、死寂的黑暗。
……
不知过了一瞬，还是一个纪元。
从幽冥地狱的最深处，到十殿阎罗的王庭；从每一个鬼差，到每一个等待轮回的魂魄……
一个声音，在所有生灵的意识里同时响起。
它无分男女，不辨喜怒，没有丝毫感情。
那是纯粹事实的陈述。
新的时代，降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