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的喧嚣渐渐散去,颐宁堂前的庭院恢复了夜的宁静。
丫鬟仆妇们收拾着香案贡品,小姐们也各自带着节日的余兴与收到的巧礼回了房。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瓜果的甜香与脂粉的淡韵。
凌无双握着那柄嵌有朱砂宝石的匕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犀角柄和那颗微凉而炽烈的宝石。
这份礼物太过特别,与其说是七夕乞巧的赠礼,不如说是一种更深沉的认可与……
她不愿深想,却又无法忽略心底那一丝异样的悸动。
她寻了个借口,并未与众人一同离去,而是信步走向府中花园更为幽静的角落,想要独自理一理有些纷乱的思绪。
夏末的夜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拂着园中的花草,发出沙沙的轻响。
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天际,清辉遍洒,将假山、亭台、花木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边。
荷花池中,晚开的几支睡莲在月光下静静绽放。
凌无双走到池边的六角小亭中,倚着朱漆栏杆,将匕首平放在冰凉的石桌上,望着池中月影发呆。
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唯有那颗朱砂,在清冷月色中依然固执地燃烧着一抹暖色,如同他今日看向她的眼神。
“怎一人在此?”
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夜的静谧。
凌无双并未回头,只轻声道:“里面有些闷,出来透透气。”她能听出他的脚步声。
司徒岸缓步走入亭中,在她身侧不远处停下。
他同样未着官袍,一身雨过天青的常服在月光下更显清逸。
他没有看她,目光也投向了那池摇曳的月影,仿佛也只是偶然散步至此。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夜风穿过亭角的细微声响,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更梆声。
气氛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宁静与默契在流淌。
良久,司徒岸才缓缓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那把匕首,还合用吗?”
凌无双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匕首的鞘囊,发出轻微的叩响:“司徒大人精心挑选,自然是极好的。
精钢难得,做工上乘,尤其是这朱砂……”她顿了顿,“寓意深远,多谢。”
司徒岸侧过头,月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目光落在她被月光映照得愈发清丽的容颜上:“你喜欢便好。”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斟酌着词句,“我并非不知,七夕赠女子匕首,或许……有些不合时宜。”
凌无双终于转过头,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微扬,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狡黠:“那司徒大人觉得,赠我何物才算‘合时宜’?
绣帕?
香囊?
还是金银珠钗?”
司徒岸被她问得一怔,看着她眼中那抹灵动光彩,也不由失笑,摇了摇头:“那些……似乎都配不上你。”
他语气坦然,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认知。
这话让凌无双心头微微一颤。她垂下眼眸,看着石桌上的匕首,低声道:“是啊,那些都不是我。
这把匕首,很好。”
又是一阵沉默。
夜风拂过,带来池中莲叶的清香。
司徒岸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他看着月光下她低垂的睫毛,挺翘的鼻梁,以及那总是紧抿着、此刻却显得异常柔和的唇瓣。
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处,从最初的针锋相对、互相试探,到后来的默契合作、生死与共,再到如今这府中的点滴日常……她的聪慧,她的果敢,她的坚韧,她的偶尔流露的柔软,早已如同细密的丝线,不知不觉间,在他心底织成了一张无法忽视的网。
他并非善于表达柔情蜜意之人,朝堂之上的翻云覆雨、算无遗策,到了这月下亭中,面对着她,却显得有些笨拙。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罕见的、不确定的迟疑,缓缓道:“凌无双……”
他唤了她的全名,不再是疏离的“凌姑娘”或“凌总捕头”。
凌无双抬起眼眸,望进他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里,那里仿佛有漩涡在涌动,让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司徒岸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那里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每一个字都说得有些缓慢,仿佛在确认着什么:“这些日子……我好像,已经习惯你在身边了。”
话音落下,亭中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这句话,并非直白的“我心悦你”,甚至算不上浓情蜜意。
它更像是一种陈述,一种对自己内心变化的确认,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试探,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厘清的依赖。
习惯她在身边。
习惯与她商议案情,习惯看到她忙碌的身影,习惯她偶尔犀利的言辞,习惯她与瑾儿讨论时的耐心,甚至……
习惯了她存在所带来的,那种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刻的、鲜活而踏实的感觉。
凌无双的心跳,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漏跳了一拍,随即如同擂鼓般剧烈地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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