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鉴 第46章 雨中一伞

发现隐秘水湾的线索后，司徒岸与凌无双并未急于行动。

打草惊蛇乃查案大忌，他们需要更周密的计划来监控此地，并顺藤摸瓜，找到货物最终的流向。

连日奔波查案，精神高度紧绷，加之那日画舫宴饮需时刻伪装，耗费心神甚巨。

从西湖返回驿馆后，司徒岸便有些神色倦怠，旧伤未愈的左臂也隐隐作痛。

凌无双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却碍于身份，不便过多表露，只默默将太医留下的药膏和内服汤药准备好。

这日午后，天色骤然阴沉下来，浓云如墨，压得人喘不过气。

司徒岸在书房处理完几份从京城加急送来的公文，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对一旁整理卷宗的凌无双道：“整日闷在屋里也无益，随本相出去走走，透透气。”

凌无双抬头，见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迟疑道：“大人，眼看要下雨了，您伤势未愈，不如……”

“无妨，就在附近走走。”司徒岸打断她，语气虽淡，却不容置疑。

凌无双只得应下。

两人并未走远，只在驿馆后临近西湖的一条青石板小路上散步。

初夏的天气说变就变，方才还只是阴云密布，不过片刻，豆大的雨点便毫无征兆地噼里啪啦砸落下来，瞬间连成一片雨幕，天地间一片迷蒙。

“快走！”司徒岸低喝一声，下意识拉住凌无双的手腕，快步奔向不远处一座可供避雨的凉亭。

凉亭小巧，仅能容纳三五人。

他们堪堪在浑身湿透前冲了进去。

站定后，凌无双才发觉自己的手腕还被司徒岸握着，他掌心温热，力道却不失分寸。

她微微一挣，司徒岸似乎也才察觉，立刻松开了手，两人之间弥漫开一丝微妙的尴尬。

雨势极大，凉亭的檐角并不能完全阻挡随风斜侵的雨丝。

凌无双站在亭子边缘，仍有雨水溅湿了她的裙摆和鞋面。

她正欲再往里退些，一柄墨色的油纸伞却悄无声息地在她头顶撑开，隔绝了冰冷的雨水。

是司徒岸。

他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身侧，手中执伞，将那方寸的干燥全然笼罩于她。

凌无双一怔，抬头望去。

只见司徒岸神色如常，目光落在亭外滂沱的雨幕上，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然而，她清晰地看到，因为他将伞几乎完全倾向了她这一边，他那未受伤的右边肩膀和半边衣袖，已然暴露在雨中，深色的衣料被雨水迅速浸透，颜色变得更深，紧贴在他的臂膀上，勾勒出略显清瘦却坚实的线条。

雨水顺着他墨色的发丝滑下，沿着轮廓优美的下颌滴落。

他却恍若未觉。

“大人，您的肩膀……”凌无双忍不住出声提醒，心下有些着急。

他本就带着伤，再淋了雨，若是引发风寒，岂不麻烦？

司徒岸闻声，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眉头微蹙，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他眸光微动，语气却依旧平淡：“些许雨水，不碍事。”

他顿了顿，看着亭外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的荷叶，忽然道：“这江南的雨，倒是比京城缠绵些。”

凌无双见他无意移动伞的位置，知道自己再劝也是无用，心中那丝异样的感觉却愈发清晰。

她默默往他身边靠近了半步，试图让他也能多遮住一些。

两人并肩立于小小的伞下，听着亭外哗啦啦的雨声，看着眼前烟雨朦胧的西湖景致，一时都沉默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雨水带来的土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他身上的清冽气息。

距离太近了。

近得凌无双能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温热，能看清他睫毛上沾染的细微水汽，甚至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

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有些加快，脸颊也微微发热。

那日他为她戴簪时指尖擦过耳廓的触感，仿佛又隐隐浮现。

司徒岸似乎也并未如表面那般平静。

他能感受到身旁女子身上传来的、不同于雨水的温热体温，能闻到她发间极淡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干净气息，混合着那支玉簪带来的若有若无的冷香。

他握着伞柄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许。

“冷吗？”他忽然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低沉。

凌无双摇了摇头，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不冷。”有这把伞，和他站在身边，竟真的不觉得这风雨寒冷。

又是一阵沉默。

“苏家船队那边，”司徒岸再次开口，将话题引回正事，打破了这令人心绪不宁的静谧，“秦风已设法与吴掌柜取得了联系，送去了信号烟火。若我们这边准备妥当，可随时通知他们，里应外合。”

“太好了。”凌无双精神一振，“那处水湾，需得尽快安排人手监控。”

“嗯，已让秦风去办了。”司徒岸道，“只待摸清他们接货的规律和运输路线，便可收网。”

雨势渐渐小了些，由倾盆大雨转为淅淅沥沥的细雨。

远处的湖光山色在雨幕中显得愈发青翠欲滴。

“雨小了，回去吧。”司徒岸看了看天色，道。

他依旧撑着伞，将她妥帖地护在伞下，一同走入渐渐停歇的雨幕中。

自始至终，那伞的大部分空间，都倾斜在她的头顶。

回到驿馆，凌无双除了裙摆鞋面，身上几乎未被淋湿。

而司徒岸的右半边肩膀和衣袖，却湿透了大片。

“大人快去换身干爽衣裳，喝碗姜汤驱驱寒。”

凌无双忍不住再次叮嘱，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

司徒岸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你也去换了吧。”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背影挺拔，那湿透的衣衫并未折损他半分风骨。

凌无双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方才被他握住手腕时的温度。

而雨中那一伞的倾斜，如同一个无声的印记，悄然落在了她的心底。

（第46章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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