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玉清观,荒凉得只剩下风声。
残破的殿宇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幢幢鬼影,蛛网遍布,断壁残垣间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与香火燃尽后的死寂。
凌无双如一道轻烟,悄无声息地落在后殿前的庭院中,足尖点地,未发出一丝声响。
她全身戒备,感官放大到极致,耳中捕捉着风穿过破洞窗棂的呜咽,以及暗处可能存在的呼吸。
后殿的大门洞开,如同巨兽张开的口。殿内没有灯火,只有清冷的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斜斜照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切割出几块斑驳的光斑。
光影交错处,一个身着玄色宽袍的身影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身形挺拔,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沉重。
他听到了凌无双的脚步声,并未回头,只是用一种低沉而略带沙哑,仿佛历经沧桑的嗓音缓缓开口,打破了这死寂:“你来了。”
语气平淡,不像疑问,更像是一种早已料定的陈述。
凌无双停在殿门之外,没有轻易踏入。
她的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定那道背影。
“我来了。阁下费尽心思引我至此,不该以真面目示人吗?”
那身影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带着几分苍凉。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月光照亮了他的侧脸,那是一张大约五十岁上下的面容,五官深刻,剑眉斜飞,可以想见年轻时的俊朗,只是如今眼角已爬上细纹,鬓角亦染霜华,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边眉骨上的一道旧疤,为他平添了几分煞气。
他的眼神,深邃如同古井,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审视,有追忆,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
“真面目?”
他重复着这个词,目光落在凌无双脸上,尤其是那双与她母亲极为相似的、明亮而倔强的眼睛上,“在告诉你我是谁之前,或许你更想知道,你是谁。”
凌无双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我是凌无双,六扇门捕头,凌啸天之女。这一点,我很清楚。”
“凌啸天之女……没错,但也不全对。”
玄袍男子,也就是明月宗宗主,向前踏出一步,月光完全照亮了他的脸,他紧紧盯着凌无双,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击在她的心口,“你的母亲,凌林氏,她并非什么江南小户人家的女儿。
她本名林静瑶,是前朝骠骑大将军、忠毅侯林破军的独女!”
林破军!
凌无双瞳孔骤缩。
这是一个在史书和民间传说中都留有浓重一笔的名字!
前朝末年的名将,以忠勇着称,最终为守护摇摇欲坠的王朝,战死沙场,满门忠烈,据说无一幸免。
母亲……竟然是林破军的女儿?
“不……不可能!”
凌无双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颤,“我娘她……她从未提过!她只说娘家早已无人……”
“她当然不敢提!”
宗主的语气陡然变得激动,带着压抑多年的愤懑与悲怆,“因为林氏满门忠烈,却并非全部战死!
静瑶她,是被她父亲麾下最忠心的几个死士,拼死护送出京的!
那时她还年幼!而你们凌家,凌啸天!
他表面是当今朝廷的将军,实则曾受过林大将军的知遇之恩!
他娶静瑶,一是真心爱慕,二也是为了庇护故主之后!”
信息如同惊涛骇浪,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凌无双。
她想起母亲偶尔流露出的、与“江南小户女儿”身份不符的仪态与见识,想起她抚琴时那带着金戈铁马意味的曲调……原来,那些都不是错觉!
“那……那我爹和我哥……”凌无双的声音干涩。
“凌家军的覆灭?”
宗主眼中迸射出深刻的恨意,那恨意如此浓烈,几乎要化为实质,“根本不是什么中了北戎埋伏的意外!
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一场由当今朝廷,由龙椅上那位皇帝的父皇,为了清除前朝影响、巩固自身统治,而亲手策划的屠杀!”
他猛地抬手指向京城皇宫的方向,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是他们!
故意泄露了凌家军的行军路线和兵力部署给北戎!
是他们,切断了凌家军的后援和粮草!
是他们,要让所有与前朝名将林破军有关联的人,彻底消失!
凌啸天察觉到了不对,却已回天乏术!
他最后拼死送出的消息,不是求援,是警告静瑶,快逃!”
父亲的形象在凌无双心中瞬间崩塌又重塑。
那个记忆中爽朗豪迈的将军,原来一直背负着如此沉重的秘密,最后竟死于如此不堪的阴谋!
“你胡说!”
凌无双厉声喝道,尽管心中已信了七八分,但多年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仍让她难以接受,“你有何证据?”
“证据?”
宗主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只磨损严重的金属令牌,上面刻着模糊的鹰隼图案和编号,“这是当年兵部下达调令的传令兵令牌,是从一具穿着北戎服饰、实则是中原人的尸体上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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