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司徒岸在书房就军械案账目疑点讨论至深夜,凌无双心中对案件背后的脉络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却也增添了更多的沉重。
那些刻意模糊的账目、难以追溯源头的物料,都指向一个隐藏在深处的、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
而这个网络,很可能与北境边军的实际困境息息相关。
几日后的一个下午,天空放晴,秋高气爽。
凌无双难得有半日闲暇,想起之前与苏月茹约好去新开的锦绣阁看一批江南来的时新料子,便换了常服出府。
刚走到离六扇门不远的街口,却迎面遇上了一行人。
为首之人正是靖王萧景宏,他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风霜。
他身旁跟着几位将领模样的人,其中一人身材魁梧,面容粗犷,左边眉骨上有一道深刻的刀疤,一直延伸到脸颊,正是那日曾在靖王府有过一面之缘的朔风营副将韩震。
几人似乎刚从不远处的兵部衙门出来,脸上都带着些郁结之色。
“双妹妹?”萧景宏见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快步迎了上来,“真巧,你这是要出去?”
“殿下。”
凌无双敛衽一礼,目光扫过他身后几位将领,微微颔首示意,“下官与友人约好去前面铺子看看。”
韩震等人连忙抱拳行礼:“末将参见凌大人。”
态度恭敬,并无丝毫因她是女子而有所轻慢。
他们久在边关,对凌无双这位凌老将军的后人、且自身能力出众的女捕头,心中存着几分敬意。
“不必多礼。”凌无双语气平和。
她注意到韩震腰间佩刀的刀鞘有些陈旧,甚至边缘处有细微的磨损痕迹,与他身边另一位将领光鲜的佩刀形成对比。
作为常年与兵器打交道的捕头,她对这种细节尤为敏感。
萧景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爽朗的笑容淡了几分,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他挥了挥手,对韩震等人道:“你们先回营吧,按方才议定的,先将能替换的军械清点出来。”
“末将遵命!”韩震等人抱拳领命,又对凌无双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待他们走远,萧景宏才转向凌无双,揉了揉眉心,苦笑道:“让双妹妹见笑了。
刚从兵部扯皮出来,一肚子闷气。”
凌无双心中微动,联想到军械案,便顺着他的话问道:“殿下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若方便,可否说来听听?或许下官能帮着分析一二。”
她语气诚恳,带着朋友间的关切,并未直接提及调查之事。
萧景宏看着她清澈关切的眼眸,心中郁气稍散。
他左右看了看,见街边有一家看起来颇为清净的茶楼,便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若双妹妹不急着赴约,陪本王进去喝杯茶,润润嗓子可好?”
凌无双想了想,苏月茹那边晚些去解释一下也无妨,便点头应下:“好。”
两人进了茶楼,要了一间雅室。待小二上了茶点退下后,萧景宏端起茶杯,却并未立刻饮用,只是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带着无力感的疲惫。
“还能为什么?无非是军械、粮饷那些老生常谈的问题。”
萧景宏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朝廷拨付的军械,数量不足、质量参差是常事。
兵部、工部层层盘剥,运到边关的,十成里能剩下七成堪用的,就算烧高香了。”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积压已久的愤懑与无奈。凌无双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就像刚才韩震那小子,”萧景宏指了指门外方向,“他那把佩刀,还是三年前的老家伙,刃口都磨薄了,几次申请更换,兵部总以‘库存不足’、‘需按序更换’为由拖着。
可仗总要打,狄人的刀不会等你的新刀铸好。”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有时候,为了维持战力,不让兄弟们赤手空拳上阵,明知有些渠道来的军械‘不那么好’,甚至来路有些含糊,也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先拿来应急。”
凌无双心中一震。“不那么好”?“来路含糊”?这几乎是在明示了!她强压下心头的波澜,故作不解地问道:“殿下是指……?”
萧景宏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深邃,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仿佛在权衡什么。
最终,他还是叹了口气,坦言道:“就是一些……非官方的渠道。
价格比官价低,交付快,但质量嘛……”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已然明了。
“朝廷难道不知边军困境?陛下也不知吗?”
凌无双追问,她需要知道萧景宏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是无可奈何的受害者,还是……知情者,甚至参与者?
萧景宏闻言,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知道?自然是知道的。
可朝堂之上,各方势力博弈,军费开支庞大,这里省一点,那里扣一些,落到实处的又能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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