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无双收下靖王所赠白狐皮的消息,并未刻意隐瞒,自然也未能逃过某些有心人的耳目。
更何况,靖王府与丞相府,本就是京城无数目光聚焦之地。
消息传到司徒岸耳中时,他正在书房与户部尚书商议南方漕运改制的细则。
秦风如常立于角落阴影处,如同不存在。
当一名心腹长随低声禀报完靖王府的动向及凌无双收下厚礼之事后,书房内原本还算平和的气氛,几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
户部尚书并未听清具体内容,只感觉到上首的丞相大人执笔批阅文书的手微微一顿,随即,那总是带着三分温润笑意的唇角,似乎抿得平直了些许。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寒流掠过,让他这历经官场沉浮的老臣,后背都莫名泛起一丝凉意。
“知道了。”
司徒岸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常,依旧清越平稳,他甚至没有抬头,继续着方才的话题,“关于漕粮折色的比例,李尚书方才所提,确有道理。
然则需考虑沿途州府仓廪储备,若尽数折银,恐遇灾年调剂不及。
不若分三成折色,七成实粮,具体细则,劳尚书大人再与漕运总督衙门详议,三日后给本相一个章程。”
他思维清晰,条理分明,仿佛方才那片刻的凝滞从未发生。
户部尚书连忙收敛心神,恭敬应下:“下官明白,定当妥善办理。”
送走户部尚书,书房门被轻轻合上。
司徒岸缓缓放下手中的紫毫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眉心。
烛火跳跃,在他俊雅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清晰地翻涌着暗沉的情绪。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秦风依旧沉默地立在阴影里,如同融入背景的雕像。
良久,司徒岸才低低地嗤笑一声,带着一丝自嘲,又带着几分冰冷的意味:“白狐王皮……倒是好大的手笔。”
他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紫檀木书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令人心头发紧的笃笃声。
他自然知道凌无双对萧景宏并无男女之情,至少目前没有。
他也相信凌无双收下礼物,多半是出于对童年情谊的珍视和不愿当场拂了对方面子的考量。
但知道归知道,理解归理解,一想到萧景宏那家伙借着“故友”之名,如此明目张胆地示好,而凌无双竟也收下了那等亲密意味十足的礼物,一股无名火便在他胸腔里灼灼燃烧,带着酸涩的、尖锐的刺痛感。
他司徒岸,算无遗策,能于朝堂翻云覆雨,能于万千算计中保持绝对冷静,却独独在关乎凌无双的事情上,屡屡失控。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糟糕透顶。
翌日,朝会之后,几位官员围着司徒岸,请示关于北境战后抚恤及边军轮换驻防的相关事宜。
其中一位姓孙的兵部侍郎,素来与靖王府走得颇近,其子也在靖王麾下任职。
孙侍郎捧着拟好的章程,恭敬道:“丞相,关于朔风营等部的轮换休整事宜,兵部已初步拟定,请您过目。
靖王殿下亦觉此方案颇为稳妥。”
若是往常,司徒岸多半会快速浏览,若无大碍便会准予施行。
但今日,他却接过章程,看得异常仔细,修长的手指逐字逐句地点过。
“孙大人,”司徒岸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孙侍郎身上,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慎,“这章程中,关于朔风营撤防后的驻地移交、军械清点程序,写得未免太过笼统。
边军轮换,非同小可,一丝一毫的疏漏都可能酿成大患。
其是军械一项,需逐件核对编号、损毁情况,登记造册,双方主官画押,以备后续核查。如此简略,如何能行?”
孙侍郎一愣,这章程本就是沿用旧例,以往丞相从未在此等细节上如此苛责。
他忙解释道:“丞相明鉴,此乃沿用往年惯例,且朔风营乃靖王亲军,纪律严明,想必……”
“想必?”
司徒岸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毫无温度的弧度,“孙大人,朝廷法度,军国大事,岂能依靠‘想必’二字?
朔风营纪律如何,本相自然知晓。
但正因其乃精锐,更应作为表率,严格遵守章程法度,以免授人以柄,坏了靖王殿下清誉。”
他话语冠冕堂皇,将“维护靖王清誉”的大帽子扣了下来,让人无从反驳。
“是是是,丞相所言极是,是下官考虑不周。”
孙侍郎额头冒汗,连连称是,“下官这就回去,责令他们重新细化,务必清晰明了。”
“嗯。”
司徒岸淡淡应了一声,将章程递还给他,“不仅是朔风营,此次所有轮换边军,一应手续,皆需按此标准办理。
三日后,本相要看到详细的细则与落实方案。”
“下官遵命。”孙侍郎苦着脸接过章程,心中叫苦不迭。
这一细化,兵部相关人等,少不得要加班加点,忙个人仰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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