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州城的夜空,早已不是墨色的了。
从城头望下去,密密麻麻的叛军大营。就像一群蛰伏的毒虫,绵延数十里。
篝火,在营地里跳动。将攻城的云梯、云车的影子投在城墙上。忽明忽暗,如同鬼魅。
而城墙之上,每隔三步便有一个火把。
昏黄的光线下,守城的士兵们,正将滚木搬上垛口。他们的脸上溅满了血污,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都给老子,把力气使出来!”
守城将领赵宪华的吼声,带着干涩与嘶哑。他的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那是昨夜被流矢射中的地方。
他一脚踹开一个,想要退缩的小兵。将一桶滚烫的热油,推到垛口边:“叛军的投石车再砸一会,这西城墙就要塌了。
谁要是敢退,老子先把他扔下去!”
“呼……”
城下传来沉闷的轰鸣,又一块磨盘大的巨石砸在城墙上。砖石飞溅中,三名士兵被直接掀飞,惨叫着坠向城下。
赵宪华的心猛地一揪,却没时间去看。因为更多的云梯,已经架了上来。
叛军像蚂蚁一样,顺着梯身攀爬。嘴里喊着:“攻破夔州,金银美女随便抢!”
“热油!倒下去!”
他嘶吼着,亲自抱起一桶油。滚烫的油液泼在云梯上,顿时响起一片凄厉的惨叫。
攀爬的叛军像被点燃的蚂蚱,纷纷坠落而下。但后面的人,立刻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上涌。
他们的甲胄上还沾着,前几日战死袍泽的血。此刻被热油浇下,燃烧起熊熊大火。
城墙下攻城叛军后方,投石车的轰鸣声从未停歇。
这些庞然大物,由数十名士兵推动。杠杆猛地扬起时,巨石便带着呼啸飞向城头。
城墙上的箭楼,早已被砸塌了三座。残存的床弩还在顽强地发射,粗大的弩箭穿透叛军的盾牌阵。
往往能连带着钉穿三四个人,却依旧挡不住潮水般的攻势。
至于原本架起的十几门火炮,炮弹早就在几个时辰前已经打光。如今放在城墙上,就是一个摆设而已。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士兵当做滚木砸向叛军。
“赵将军,东北角快守不住了!”
一个亲卫,连滚带爬地跑来。他连头盔都跑丢了:“叛军的云车搭上城墙,他们的弓箭手在上面射箭,弟兄们被压得抬不起头!”
赵宪华咬碎了牙,抓起身边的长槊:“跟我来!”
他带着亲兵,冲到东北角时。正看到一架云车,吊桥搭在垛口上。十几个叛军,握着刀冲了上来。
他想都来不及想,手里的长枪就横扫出去。将最前面的两人拦腰斩断,滚烫的内脏溅了他一脸。
“用金汁!”他抹了把脸,声音嘶哑。
立刻有士兵抬来木桶,将散发着恶臭的金汁,(煮沸的粪水)泼向云车。叛军被烫得嗷嗷直叫,吊桥上顿时堆满了扭动的躯体。
但更多的云车正在靠近,它们的顶端装着箭楼。弓箭手在上面居高临下射击,守城士兵的伤亡瞬间激增。
“赵宪华!你个缩头乌龟!”
城下传来叛军将领的喊话,那声音粗嘎如破锣:“老子知道,你撑不住了!
万州的守军已经跑了,归州、涪陵也快了!你还守个什么劲?
打开城门投降,老子保你全家性命!”
赵宪华探身看向城下,只见叛军阵前立着一员大将。身披黑甲,胯下黑马,正是叛军先锋将孙可望。
他身边的亲兵,举着一面“孙”字大旗。在跳动的火光中,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孙可望,你个杂种叛徒崽崽!”
赵宪华的声音里,仿佛带着血沫:“你忘了当年是谁,把你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
大明待你不薄,你却跟着张献忠叛乱。当真是,猪狗不如!”
“哈哈哈哈”
孙可望哈哈大笑,笑声里满是嘲讽:“待我不薄?当年老子在辽东戍边,冻饿而死的弟兄能堆成山,朝廷管过吗?
现在张献忠,给我高官厚禄。让我杀贪官、分田地,这才是活路!
赵宪华,识时务者为俊杰,再打下去,你这夔州城就是一片焦土!”
他抬手一挥,身后的投石车再次发动。这一次,巨石砸在了城墙的拐角处。
那里本就被连日攻打震松了根基,此刻竟轰然塌下一块,露出一个丈许宽的缺口。
“杀啊!城墙塌了!”
叛军阵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数千人朝着缺口涌去。
赵宪华瞳孔骤缩,抓起身边的雷石。(装满火药的陶罐)点燃引线,猛地扔了下去。
“轰隆隆”
轰然巨响中,缺口处的叛军被炸得血肉横飞。但后面的人,依旧踩着碎尸往前冲。
赵宪华看着身边,越来越少的士兵,心里不免有些心灰意冷。不料再回却看见一群,自发爬上城头的百姓。
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拿着菜刀的妇人,甚至还有半大的孩子!
他们用血肉之躯,填补向炸开的缺口。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心里像被刀剜一样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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