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的襄阳城,像是一头淌血的巨兽。城墙垛口的火把,将影子拉得老长。
叛军的喝骂声,混着女人的哭嚎。还有尸臭以及酒气,全部混在在一起。
乌云低垂遮盖大地,天空黑得宛如锅底。仿佛天老爷都不愿看见,如此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王泽他们混在一队,换岗的叛军里低着头往北门走。细碎的雪花开始飘舞,哈出的气变成白雾。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守军的甲胄。发现这些人,军容凌乱头盔歪斜。手里的长矛倒扛着,腰间还挂着抢来的绸缎。
完全没有军队该有的样子,就是一群悍匪乌合之众。
“妈的,这城破得真没意思。”
一个络腮胡叛军啐了口,紧了紧身上的棉衣。接着继续说道:“白杆兵是硬茬,可架不住咱们兵强马壮啊。”
另一个瘦高个接话:“听说了吗?那个姓马的将军。坠楼前还杀了咱们三个百夫长,硬是抱着王将军一起滚下去的。”
“切,在厉害又怎样?现在还不是,像一条死狗一样,任由我们摆布。桀桀桀……!!!”
络腮胡叛军的话,就像刀子扎进王泽的心里。他的手在袖管里攥成拳,指甲掐进掌心却没自觉。
过了吊桥,城里的血腥更浓。
原本青石板铺就的大街上,横七竖八躺着尸体。有穿着白杆兵甲胄的,也有布衣百姓。
一家绸缎铺的门板,被劈成两半。里面的布料乱七八糟,被随意丢弃,还有一些被踩满血脚印。
掌柜夫妇倒在血泊里,手里还攥着半截算盘。
“大家,动作快点!”
络腮胡催促他们,并且笑嘻嘻的说:“李将军交代,让我们去西巷那边。把那一带的白杆兵的尸首,都拖出去填护城河。”
“好咧,快快快。”听说去拖尸体,这些人竟然还有些兴奋。
王泽他们跟着队伍,刚拐进西巷,脚步猛地顿住了。
巷口那棵老槐树下,靠着个穿副将铠甲的人。胸口插着三支箭,手里却还攥着半截断矛。
那矛杆上刻着个“陈”字,是陈忠副将军。
王泽手指关节泛白,眼睁睁看着两个叛军去,拖陈副将的尸体。其中一个抬脚就往陈副将脸上踹:
“老东西,死了还攥着矛,想扎谁?”
他假装咳嗽起来,弯着腰往墙角退。转头眼神示意,身后的两个亲卫,让他们假意上去帮忙。
看着几人拖着尸体走远,跟着络腮胡叛军继续前进。几人有说有笑,不断向他刺探情报。
“妈的,真是倒霉。大半夜的,还要出来站岗!”
旁边一个叛军裹紧衣服,带着不满抱怨:“赵将军说,要亲自去西角楼,看看姓马的尸体。
不就是尸体嘛,有什么好看的,犯得着这么较真?”
他哈了一口气后,接着抱怨:“本来挂在箭楼上好好的,也不知道是哪路人马手贱?竟然把他丢在尸堆里。害得我们大半夜,还得去费劲翻找!”
“嘘,快别说了。免得被听见,少不了挨一顿棒子!”
听到他的怨言,另一个叛军赶紧劝说。
王泽他们刚要上前,却看见街角处转出一队亲兵。个个甲胄鲜亮趾高气昂,簇拥着的将领正是赵奎。
他脖子上挂着骷髅串,手里把玩着颗人头大小的铁球:“都给老子精神点,谁要是让白杆兵的余孽混进来。
老子把他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是”
叛军见了他,赶紧站直身体。
亲卫们的手都按在了刀柄上,王泽却按住他们的手腕。低低说了声:“按原计划,去箭楼。”
箭楼里果然空着,只有两个叛军在角落里赌钱。铜钱撒了一地,桌上还有两个酒壶。
王泽亲卫的短刀,几乎同时出鞘。没等对方叫出声,血就溅在了赌具上。
从箭楼窗口往下望,西角楼的尸堆果然在冒烟。十几个叛军正用长矛翻挑着尸体,像是在找什么值钱东西?
“将军,你看!”
一个亲卫指着尸堆中央,那里有具遗体被数支长矛钉着。铠甲虽然残破,背后的白杆兵徽记依稀还可见
这不正是,马祥麟惯用的虎头铠。
王泽刚要下令,就见远处火把如潮般涌来。赵奎带着亲兵,也来到西角楼:“把那姓马的拖出来,老子要亲自枭首!”
“动手!”
王泽翻身跃出箭楼,亲卫们如离弦之箭扑向尸堆。叛军猝不及防,被砍倒了四五个,剩下的嚎叫着四散奔逃。
王泽挥刀斩断钉着遗体的长矛,刚要将马祥麟抱起来。就听见身后弓弦响,赵奎的亲兵已张弓搭箭。
“将军小心!”
一个亲卫扑过来,用身体挡在王泽身前。箭簇穿透他的胸膛,溅了王泽满脸血。
王泽红着眼,将马祥麟扛上肩,战刀舞得风雨不透。亲卫们结成刀阵,护着他们往外冲。
赵奎怒吼着挥铁球砸来,铁球擦着王泽的头皮飞过,砸碎了旁边的民房土墙。
“往帅帐方向撤!”王泽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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