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音沙哑的、带着泣音的话语在废墟上空飘散,很快便被虚空黑潮涌动的声音吞没。他跪在原地,手指依旧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喉咙,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顾七残魂化光融入时的温热触感,以及……一种久违的、声带震颤的实感。这失而复得的声音,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浸透骨髓的苦涩与沉重。
崔九娘在远处的残垣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悠悠转醒。她挣扎着坐起身,胸口剧烈的疼痛让她蹙紧眉头,但当她抬眼看到半跪在地、神情悲恸却不再失语的谢知音,以及感受到空气中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顾七骨雕的纯净灵性时,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复杂地沉默下去,只是默默运转茶道灵力疗伤。
织云快步走到谢知音身边,目光扫过他怀中依旧沉睡的传薪之子,确认孩子无恙后,才稍稍松了口气。她看着谢知音,又望向那尊顾七巨影消散的方向,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凉与迷雾。顾七最后的行为,究竟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解脱谢知音?
就在这时,谢知音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轻轻地将怀中的孩子交给织云,然后俯身,小心翼翼地,从身旁的瓦砾之中,拾起了另一件东西。
那是顾七碎裂的雨燕骨雕残留的一小片尾羽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莹白如玉,触手温凉。
他握着这片碎骨,缓缓站起身,走向那片因为长城崩塌、虚空黑潮冲刷而裸露出的、更加深邃漆黑的大地裂缝。他的背影在弥漫的烟尘与晦暗天光下,显得格外孤寂,却又透出一股决绝。
谢知音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调动着这具身体里沉寂了太久太久的某种力量。他再次开口,这一次,不再是干涩的词语,而是一段曲调古老、苍凉、带着奇异野性与穿透力的歌谣。
那不是谢家正统的清越琴歌,也不是江南的任何腔调。那歌声沙哑,却带着一种直抵灵魂的震颤,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来自荒芜的山野,带着草木的气息、泥土的腥气,以及某种……与骨骼共鸣的奇异频率。
苗歌!
是当年他与顾七、崔九娘游历苗疆时,从一位濒死的古老歌师那里听来的、祭祀先祖、沟通山川精魂的禁歌!顾七当时对此极为着迷,曾花费数月时间,用一块异兽头骨雕刻了一面能放大这种共鸣的“骨鸣鼓”……
谢知音的歌声起初还有些生涩断续,但很快便流畅起来,那沙哑的嗓音反而赋予了这苗歌一种别样的、撕心裂肺的感染力。他握着那枚碎骨,将其贴近自己的喉部,歌声通过骨骼的传导,似乎引动了碎骨中残存的、属于顾七的微弱灵性。
抚骨雕唱苗歌!
奇异的共鸣,以谢知音为中心,向着脚下破碎的大地扩散开去。
起初,只是细微的震颤,如同心跳。
紧接着,那震颤变得越来越剧烈!
“咔嚓……咔嚓……哗啦……”
令人牙酸的声音从地底深处传来,仿佛有无数沉睡的巨物正在苏醒,正在翻动!
下一刻,在织云和崔九娘惊骇的目光中,长城崩塌后形成的巨大废墟之下,以及周围广袤的、曾被无数次战斗浸染的土地上,无数森白的、或完整或破碎的骨骼,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搅动,猛地破开泥土与岩石,翻涌而上!
有巨兽的肋骨,有如林的人形骸骨,有异禽的翅骨,有各种难以辨认种族的奇异骨殖……它们不知在此地埋藏了多少岁月,此刻却被这蕴含着古老祭祀之力与顾七骨雕灵性的苗歌强行唤醒、召唤!
万千白骨如同逆流的瀑布,从地底喷涌而出,相互碰撞、堆积、垒高!骨骼摩擦、断裂的声音汇成一片死亡的狂想曲,刺耳无比。
转眼之间,就在谢知音面前不远处,一座纯粹由无数骸骨堆砌而成的、巍峨耸立的骨山,拔地而起!骨山嶙峋狰狞,散发着冲天的死寂与怨怼之气,却又在谢知音那苍凉的苗歌声中,诡异地维持着一种动态的平衡。
地底千骨翻涌,骨堆成山!
歌声愈发高亢,谢知音的嘴角再次溢出鲜血,显然强行催动这禁忌般的歌谣对他负担极重。但他依旧没有停止,目光死死盯着那座森白骨山的山顶。
就在骨山堆积到某个临界点的瞬间——
“嗡!”
骨山的山顶,那片由无数头骨垒成的最高点,空间猛地一阵扭曲,如同镜面般破碎开来!一道边缘不规则、内部幽暗深邃、散发着与虚空黑潮同源却更加凝练恐怖气息的裂缝,凭空出现!
那不是普通的空间裂缝,而是一条稳定的、仿佛通往某个未知境地的虚空通道!
山顶裂开虚空通道!
通道内部,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有无数扭曲的、闪烁的数据流般的奇异光带穿梭不定,隐隐构成某种难以理解的景象。
就在通道稳定下来的刹那,一股庞大、冰冷、带着绝对理性与审判意味的意志,如同潮水般从通道内涌出!
紧接着,在通道入口那扭曲的光影中,一个身影缓缓浮现、凝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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