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童僵立原地,那双黑彩点绘的眼睛死死盯着青铜纵目面具中汩汩流出的西湖龙井,原本冰冷诡异的脸上,此刻竟浮现出一种近乎痴迷的贪婪。它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贪婪地吮吸着空气中弥漫的沁人茶香,连那只差点剜掉织云眼睛的利爪,都无意识地松弛了下来。
“龙井……灵韵……是真正的龙井灵韵……”瓷童的声音不再清脆冰冷,反而带着一种干涸已久忽遇甘霖的颤抖,它甚至向前挪了一小步,伸出舌头,似乎想去接住那流淌的茶汤。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织云和崔九娘都愣住了。谢知音倚靠着织云,脸色苍白如纸,握着青铜面具的手微微颤抖,显然维持这个姿势对他已是极大的负担。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瓷童的变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不顾手臂伤口崩裂的剧痛,猛地将青铜面具向前一倾——让那两道碧绿清亮的龙井茶汤,不再是滴落,而是形成一小股水流,径直泼向近在咫尺的瓷童!
“嗤——!”
温热的茶汤泼洒在瓷童光洁白皙的瓷质身体上,并没有像普通液体那样流下,而是如同强酸遇到了碱,瞬间发生了剧烈的反应!
茶汤所过之处,瓷童身上那层精美光滑的景德镇釉彩,竟然开始迅速溶解、剥落!仿佛被洗去的不是釉彩,而是一层精心伪装的假面!
釉彩剥落的地方,露出的并非粗糙的瓷胎,而是……人的肌肤!那肌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类似陶瓷开片的暗红色纹路,看上去触目惊心。
茶汤继续流淌,冲洗的范围越来越大。瓷童的头脸、脖颈、手臂……大片的釉彩被冲刷剥落,露出下面真实的面容和躯体。
当最后一片釉彩从它面部脱落时,织云和崔九娘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失声惊呼:
“顾七?!”
那张脸,虽然苍白憔悴,布满了诡异的暗红纹路,但那双带着三分阴郁、七分倔强的眉眼,那紧抿的嘴角,分明就是那个擅长骨雕、脾气古怪却屡次在危难中出手的顾七!
只是此时的顾七,身体大部分仍呈现出瓷质的僵硬感,只有面部和部分脖颈恢复了血肉之躯,看起来就像一个半人半瓷的怪异存在。
顾七(或者说瓷童)低头看了看自己正在不断“融化”的身体,又抬头看向震惊的织云等人,脸上露出一抹极其复杂、混合着痛苦、嘲讽和如释重负的苦笑。
“没……没想到,最后还是被……被这口茶……给卖了相……”他的声音也变得沙哑干涩,不再是瓷片的清脆,而是属于顾七本来的嗓音,只是充满了疲惫。
“顾七!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织云扶着谢知音,难以置信地问道。那个手持刻刀“铭心”、以骨雕记录历史的顾七,怎么会变成一个诡异的瓷童,还要挖人眼睛?
顾七的笑容更加苦涩,带着一种认命般的苍凉:“怎么会?呵呵……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顾七这辈子,欠下的债……太多了……”
他抬起一只正在釉彩和血肉间转换的手,指着自己的心口,那里釉彩剥落后,露出皮肤上一个清晰的、仿佛被烙铁烫出的“债”字疤痕。
“当年……为了复活我那早夭的妹子……我偷学了焚天谷的‘瓷傀还魂术’……用了不该用的骨,刻了不该刻的像……结果,魂没召回来,反而触怒了谷中的‘瓷母’……”顾七断断续续地说着,每说一句,他身上的釉彩就剥落得更快一些,露出更多布满暗红纹路的苍白皮肤。
“瓷母罚我……将我一身血肉骨头,连同那点偷来的邪术,一起扔进了景德镇的千年窑火里……烧了七天七夜……把我烧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瓷俑!命我守在这琵琶围外,替她收取‘过路费’——一百只鲜活的眼睛,才能换我一年自由……”
他看了一眼织云,眼神复杂:“对不住……刚才……差点取了你的招子……实在是……被这瓷身逼得快疯了……”
真相竟是如此残酷!顾七并非背叛,而是成了焚天谷内部惩罚的牺牲品,一个被烧制成瓷俑的可怜债奴!
就在这时,顾七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脸上刚刚恢复的血色急速褪去,那些暗红的纹路却发出不祥的光芒。他猛地抓住自己的胸口,发出痛苦的嘶吼:
“不行……说出来……债主……知道了……”
他的瓷质身躯内部,传来一阵密集的、令人心悸的咔嚓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
“快……快走!”顾七用尽最后力气喊道,眼中满是焦急和警告,“我压制不住了……这瓷身……要自爆了!”
话音刚落——
“轰!!!”
顾七的瓷质身躯猛地炸裂开来!无数景德镇瓷片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带着高温和强大的冲击力!
织云和崔九娘下意识地护住传薪之子和重伤的谢知音,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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