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这两个字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青瑶心头。怨念的最终流向指向那里,几乎可以肯定,“先生”下一个,或者说早已在进行中的目标,与这座象征着国母尊荣的宫殿密切相关。是皇后本人?还是皇后所代表的某种“势”?抑或是坤宁宫本身,作为前朝废后殒命之所,蕴含着某种特殊的“资源”?
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她将要触碰的,是这后宫乃至前朝最敏感、最危险的区域之一。皇后张氏,虽因太子体弱、母族势微以及与皇帝日渐疏远而地位略显尴尬,但她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国母,执掌凤印,背后依旧牵扯着盘根错节的朝堂势力。贸然将怀疑指向坤宁宫,无异于引火烧身。
但若坐视不理,任由“先生”利用汇聚的怨念在坤宁宫完成某种未知的图谋,后果可能更加不堪设想。
必须将这个消息,以一种恰当的方式,传递给能够采取行动的人。皇帝,是唯一的选择。
然而,如何向皇帝禀报,却是一门学问。直接说“臣感知到怨念流向坤宁宫”?证据何在?仅凭她一人之言,尤其是涉及皇后,分量够吗?皇帝是会相信她这个身负“前朝秘术”的臣子,还是会怀疑她别有用心,甚至与“先生”合谋构陷皇后?
她需要契机,也需要更稳妥的方式。
次日清晨,青瑶以谢恩为由,求见皇帝。理由正当,时机也选在常朝之后,皇帝通常在乾清宫批阅奏折的相对空闲时段。
王瑾通传后,青瑶被引至东暖阁。朱瞻基坐在御案后,并未着龙袍,只是一身玄色常服,更显清瘦挺拔。他手中正拿着一份奏折,眉头微蹙,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案头除了堆积如山的奏章,还摆放着那面从西苑密室带回的、已失去效用的青铜罗盘,以及盛放噬魂木碎片的玉盒。
“臣沈青瑶,叩谢陛下赏赐。”青瑶依礼参拜。
朱瞻基放下奏折,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审视,语气倒是平和:“平身。尚衣监之事,王瑾已向朕禀报。你做得很好,又为宫中除去一患。身体可大好了?”
“谢陛下关怀,臣已无碍。”青瑶起身,垂首立于一旁,“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朱瞻基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那青铜罗盘,忽然问道:“沈司正,依你之见,这‘先生’费尽心机,在宫中布下这许多邪阵节点,收集地脉之力、生灵精气,甚至……阴怨之气,其最终目的,究竟为何?”
他没有直接问坤宁宫,而是将问题抛回到了“先生”的终极目标上。这是一个更宏观,也相对安全的问题。
青瑶心念急转,知道这是她引入话题的机会。她斟酌着词语,谨慎回道:“回陛下,逆党所求,无非权柄与力量。地脉之力关乎国运,生灵精气可增其邪功修为,至于阴怨之气……”她顿了顿,抬头迎向皇帝的目光,声音清晰而沉稳,“此物虽无形,却蕴含极强负面能量,若以邪法催动,或可污秽龙气,侵蚀神魂,更可作为一种极佳的‘祭品’或‘引子’,用于某些更宏大、更恶毒的仪式。臣怀疑,‘先生’收集这些,绝非仅仅为了滋养那几个已被摧毁的节点,必有更大的图谋。”
“更大的图谋?”朱瞻基眼神锐利起来,“比如?”
“比如……”青瑶深吸一口气,决定冒险一搏,“窃取乃至……替代国之重器所需的‘资格’。”
她没有直接说“皇位”,但“国之重器”、“资格”这些词,已足够直指核心!
暖阁内瞬间一片死寂。王瑾垂手站在角落,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朱瞻基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如同寒潭,紧紧锁住青瑶:“哦?替代‘资格’?如何替代?”
“臣不知其具体法门。”青瑶坦然道,“但纵观其所为,剥离贵妃娘娘命格是为‘容器’,掠夺太阴之力是为‘药引’,窃取地脉是为‘能量’,收集阴怨或为‘祭品’或‘污染’……凡此种种,皆非寻常江湖术士所为,其志不小。且‘先生’对宫中布局了如指掌,甚至能利用前朝遗留的隐秘,臣斗胆猜测,其最终目标,绝非仅限于制造混乱,而是意图从根本上……动摇国本。”
她将“先生”的一系列行动串联起来,勾勒出一个模糊却足够骇人的轮廓,并将“动摇国本”这个结论,隐含在了陈述之中。
朱瞻基沉默着,手指在御案上缓慢地划动着,目光再次落在那噬魂木碎片上,久久不语。
青瑶的心微微提起。她知道,自己这番话已经足够大胆,几乎是在暗示“先生”有篡逆之心。皇帝会作何反应?
良久,朱瞻基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动摇国本……说得不错。那么,依你看来,这汇聚阴怨之气的最终‘归处’,会在何方?何处能承载这般‘大逆不道’的图谋?”
他终于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
青瑶强压住心跳,没有立刻回答坤宁宫,而是采用了更迂回的方式:“回陛下,阴怨之气性属阴秽,喜依附于阴气重、怨念深,且……地位特殊之地。前朝宫闱秘事,多有积聚怨愤之处。或为冷宫废苑,或为……曾发生过重大变故、承载过极致情绪之宫殿。此等地方,往往易被邪祟利用,作为其仪式的‘祭坛’或‘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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