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衙门位于皇城东北角,与宫墙仅一街之隔,却自成一方天地。高墙森然,门楼漆黑,门前矗立的不是石狮,而是两尊张牙舞爪、象征着缉捕刑狱的獬豸石雕,只是那獬豸面目被刻意雕琢得格外狰狞,透着一股煞气。即便是白日,此地也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阴霾,路过之人无不低头疾走,不敢多看一眼。
青瑶在内卫的随行下,踏入了这扇象征着大明王朝最黑暗权柄的大门。院内并非想象中那般血迹斑斑、刑具林立,反而出奇地整洁安静,青石板铺就的路径一尘不染,两旁是值房和班舍,偶有身着褐色番子服、腰佩狭长弯刀的人员无声穿梭,眼神锐利如鹰,扫过青瑶一行人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冰冷漠然。
引路的是一名面带假笑、眼神却毫无温度的中年档头,他将青瑶引至一处名为“协理堂”的偏厅。厅内陈设简单,几张酸枝木椅,一张书案,墙上挂着“精忠报国”的匾额,字迹刚劲,却莫名透着一股讽刺意味。
“沈司正请稍坐,督主正在处理几件紧急公务,片刻即来。”档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随即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两名内卫被客气地“请”在了门外廊下等候。
门一关上,厅内便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一种混合了陈旧木料、墨锭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与草药混合的冰冷气味。青瑶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看似平常的厅堂四周,布满了窥探的孔洞和若有若无的、压抑的气息。至少有三道以上的目光,正从不同角度,死死地锁定着她。
她没有坐下,而是缓步走到窗前。窗外是一个小小的天井,栽种着几株耐寒的松柏,枝叶墨绿,却毫无生机,如同假物。阳光艰难地透过高墙的缝隙挤进来几缕,在地上投下斑驳而冰冷的光斑。
这是一个下马威。曹谨行故意晾着她,意在消磨她的锐气,让她在这孤立无援、被严密监视的环境中心生忐忑。
青瑶心中冷笑。若她还是那个仅凭一点模仿急智和《太阴导引诀》勉强周旋的宫女,或许真会被这东厂特有的阴森氛围所慑。但如今,她身负太阴本源,灵觉远超常人,更与“星殒之核”缔契,心志之坚,岂是这等场面所能动摇?
她非但没有不安,反而静心凝神,将一丝太阴之力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如同最细微的蛛网,感知着这座厅堂,乃至整个东厂衙门的“气”。
混乱、阴冷、肃杀、贪婪、恐惧……无数负面情绪和杂乱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里的主基调。但在这些纷杂的气息深处,她隐约捕捉到了几丝极其隐晦、却与地宫祭坛、与那卷宗标记同源的阴冷邪异之气!虽然被东厂本身的煞气所掩盖,但确实存在!
“先生”的触手,果然也伸进了东厂!或者说,曹谨行本身,就与“先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昨夜地宫之中,曹谨行那急于将她定罪的表现,此刻回想起来,更是疑点重重。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偏厅的门被再次推开。
曹谨行迈着方步,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他换上了一身簇新的猩红蟒袍,腰束玉带,脸上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却毫无暖意的笑容。
“让沈司正久等了,杂家事务缠身,实在是抽不开空,还望司正海涵。”他嘴上说着客套话,眼神却如同毒蛇般在青瑶身上扫过,尤其是在她官袍和那枚并未佩戴在外的“观星令”位置停留了一瞬。
“曹公公务繁忙,本官理解。”青瑶转过身,神色平淡,既不显亲近,也不露怯意,“不知曹公公唤本官前来,所谓核对何事?”
曹谨行走到主位坐下,慢条斯理地端起旁边小太监奉上的茶,吹了吹浮沫,却不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茶叶,淡淡道:“其实也非什么大事。只是西苑地宫崩塌,涉及逆案,陛下命东厂彻查。杂家想起,沈司正是最先发现并……参与破坏仪式之人,对地宫内部情形,想必最为熟悉。故而想请司正过来,帮忙回忆一下,地宫祭坛的具体布局、那些符文式样,还有……当时除了平阳郡王和陆镇抚使,司正可还察觉到其他异常气息或……人物?”
他的问题听起来合情合理,但青瑶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陷阱。让她详细描述祭坛和符文,是想窥探“逆星之仪”的奥秘,还是想找出她获得“守护之力”的破绽?询问其他“异常气息或人物”,更是包藏祸心——若她说没有,他大可质疑她有所隐瞒;若她胡乱指认,则可能被他利用来构陷他人,或者反过来指责她扰乱视听。
青瑶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不露分毫,依照之前对皇帝陈述的基调,从容应答:“回曹公公,地宫祭坛结构复杂,符文更是艰深晦涩,奴婢当时一心破坏仪式核心,仓促之间,只记得大致轮廓与那锁魂印图样,细节之处,实难复述。至于异常气息……”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看向曹谨行,“当时地脉暴动,能量混乱,除了仪式本身的邪异之气,以及平阳郡王、陆大人的气息,奴婢修为浅薄,并未感知到其他明确的外人气息。或许,曹公公麾下精锐,在后续清理废墟时,能有所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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