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那贯下的金色光柱,仿佛穿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外界地宫崩塌的轰鸣巨响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失重与宁静。光芒流转,带着暖意的龙虎之气拂过周身,与青瑶体内清冷的太阴本源之力相互牵引,却又泾渭分明,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仅仅一瞬,脚踏实地之感传来。
眼前景象骤变。
已不在那阴暗崩塌的地宫,而是身处一间陈设古朴雅致、灯火通明的静室之内。四壁皆是书架,陈列着经史子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宁神的檀香。这里并非乾清宫正殿,更像是皇帝一处僻静的书房或临时休憩之所。显然,朱瞻基动用了他身为天子、可能掌控的某种秘术或法器,直接将他们从西苑地底带离。
侍卫们训练有素地无声散开,把守住静室各处出口,如同泥塑木雕,唯有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曹谨行垂手立在朱瞻基侧后方,眼观鼻,鼻观心,但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偶尔扫过青瑶的阴冷余光,暴露了他内心的极不平静。
陆离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在落地后便未曾起身,沉默如同他玄色的衣袍。
朱瞻基负手立于静室窗前,背对着众人,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以及西苑方向那隐约传来的、普通人绝难察觉的地脉余波与尘埃气息。他的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青瑶站在静室中央,周身月华已彻底内敛,手背的星辰印记也隐去无踪,看上去与寻常宫娥无异。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股新生的、浩瀚的力量如同静水深流,滋养着她的经脉,稳固着她的神魂。方才在地宫中强行中断仪式的消耗,以及之前锁魂印带来的创伤,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恢复。更重要的是,她的感知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她能“听”到曹谨行那压抑的、带着杀意的急促心跳,能“感觉”到陆离体内气息的凝练与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更能隐约捕捉到,背对着她的皇帝身上,那看似平静的龙虎之气下,翻涌着的惊怒、疑虑,以及……一丝极淡的,对她身上变化的探究与忌惮。
沉默,在静室中蔓延。仿佛暴风雨前那令人窒息的宁静。
最终,是朱瞻基打破了沉默。他并未转身,声音平稳地传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陆卿。”
“臣在。”陆离低头应道。
“将你追查‘暗香阁’与‘先生’所得,以及今夜所见,据实奏来。不得有丝毫遗漏。”他没有先问青瑶,而是选择了先听陆离的汇报。这既是一种程序,也是一种试探,更是一种掌控局面的方式。
“臣,遵旨。”陆离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开始陈述。他从接到密报,追踪“暗香阁”残党线索,发现其与西苑异动相关开始讲起,省略了他与青瑶之前的数次交锋与警告,只强调自己是为追查逆党而至。他描述了抵达钟楼时,正逢地宫异变,感应到邪术气息,遂潜入查探,恰好目睹青瑶以某种未知手段,与地宫残留的古老守护力量共鸣,强行中断了那正在运行的“逆星之仪”,而平阳郡王朱载堃则在仪式中断时遭受反噬,形迹败露。
他的叙述简洁、客观,将自己定位成一个忠实的执行者和偶然的见证者,将所有能指向青瑶异常的关键点,都推给了“未知手段”和“古老守护力量”,完美地避开了可能引火烧身的细节,也并未提及自己曾给予青瑶“固魂丹”等事。
朱瞻基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
曹谨行在一旁,眼角微微抽搐,显然对陆离这番“置身事外”的说辞极为不满,却又无法当场指摘。
待陆离说完,朱瞻基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先是落在陆离身上,带着审视,似乎要判断他话语中每一分真伪。半晌,他才淡淡开口:“陆卿辛苦了。此事关系重大,你所奏之事,朕已知悉。暂且退下,于偏殿候旨。”
这是要单独询问青瑶了。
“臣,告退。”陆离没有丝毫犹豫,叩首后,起身,垂首倒退着离开了静室。自始至终,他没有看青瑶一眼,仿佛他们真的只是在地宫中“恰逢其会”。
静室的门被轻轻合上。
现在,室内只剩下朱瞻基、青瑶,以及如同影子般立在角落的曹谨行。
压力,瞬间全部集中到了青瑶一人身上。
朱瞻基的目光,终于毫无阻碍地落在了青瑶脸上。那目光深邃、锐利,带着帝王的威压,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灵魂深处。他没有立刻发问,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重新认识这个在他身边待了数月,却一次又一次让他感到意外,直至今晚带来惊天变故的女子。
青瑶微微垂眸,避开了那过于直接的审视,但身姿挺拔,并不显怯懦。她在心中飞速盘算。陆离的证词对她有利,将破坏仪式的功劳归于她,并将她的异常归结于外力。她现在需要做的,是巩固这个说法,并在此基础上,为自己争取到足够的主动权和安全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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