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朱瞻基离去时留下的那句话——“三日后,子时三刻”,如同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其森冷锋刃仿佛已触及青瑶的眉睫。三日,七十二个时辰,每一刻都像是在燃烧的生命,发出焦灼的噼啪声。
暖阁内重归寂静,唯有青瑶粗重而压抑的喘息,以及更漏那催命符般的滴答声交织。她瘫在床榻,身体的极度虚脱与精神的尖锐紧绷将她撕裂。丹田处,“寒髓引”被强行压制后的隐痛如同阴燃的炭火,灼烧着她的意志;脑海中,那惊鸿一瞥的“太阴锁魂印”的冰冷轨迹,则预示着前方更为幽深恐怖的漩涡。
皇帝的摊牌,将她这枚棋子彻底暴露在明处,却也赋予了她一丝在绝境中博弈的资格。窥破锁魂印关窍,周旋于平阳郡王与皇帝之间,借力打力,火中取栗……这每一步都踏在万丈深渊的边缘。
然而,退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她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与脑海中的纷乱杂音,用尽残存的力气挣扎坐起。虚弱感如同无形的枷锁,束缚着她的四肢百骸。她颤抖着手,打开了那玄色药盒。温润清辉流淌,蕴神丹独特的馨香让她几近枯竭的神识为之一振。
没有片刻犹豫,她取出一颗纳入口中。丹药化作一股清凉醇和的暖流,并未沉入丹田,而是径直上涌,汇入眉心祖窍。刹那间,干涸刺痛的识海仿佛被注入甘泉,那因强行催动“星辉之瞳”而带来的撕裂感竟缓解了少许,对周遭的感知也清晰了一丝。
果然神异!
她立刻摒弃杂念,依照《太阴导引诀》中温养神魂的法门,引导这股药力,小心翼翼滋养着受损的神识。她不敢触及内力分毫,生怕再次引动“寒髓引”那毁灭性的反噬,将所有精力都凝聚于对“星辉之瞳”的掌控与恢复上。
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中流逝。怀安送来的精致药膳,她味同嚼蜡般勉强用了些。大部分时辰,她都维持着盘膝静坐的姿态,如同泥塑木雕,唯有眉心处偶尔流转过的一丝微不可查的清辉,证明着她正与命运进行着一场无声而激烈的角力。
第一日,在蕴神丹与九阳回春丹残存药力的共同滋养下,她受损的神识终于稳定下来,甚至因祸得福,对神魂之力的感应比以往更加敏锐纤柔。然而,“星辉之瞳”的精度提升却微乎其微。那“太阴锁魂印”的繁复与诡谲,远超她所能理解的范畴,绝非旦夕之间可以洞悉。
焦灼,如同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脏。
二
第二日午后,她服下了第二颗蕴神丹。药力化开,神识愈发清明透彻。她开始尝试一种更为取巧的方式——在不完全开启“星辉之瞳”、避免巨大消耗的前提下,仅凭增强后的感知与强悍的记忆力,在脑海中进行推演,反复勾勒、临摹那银色符文的轨迹。
这过程不啻于一种酷刑。如同以神魂为笔,以意念为墨,在虚无中描绘一幅庞大精密、却又充满邪恶吸引力的星图。每一次线条的偏差,每一次结构的模糊,都带来神魂层面的剧烈眩晕与刺痛。汗水一次次浸透内衫,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又被她倔强的体温烘干。
就在她心神损耗过度,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再次触及极限时,窗外,那阵代表平阳郡王联络信号的、独特的轻微叩击声,如同暗夜中的萤火,骤然响起。
青瑶猛地睁开眼,眼底血丝遍布。她强行咽下翻涌的气血,调整了一下呼吸,让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虚弱与惊惶,悄声移至窗边。
“可是……郡王的人?”她压低声音,气息显得有些不稳。
窗外沉默了一瞬,传来那陌生的年轻女声,语速快而简洁:“郡王问,东西可曾备好?”
东西?自然是指那“太阴锁魂印”的图样。青瑶心中冷笑,面上却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无力:“回禀郡王……那印记,实在太过诡异复杂,奴婢……奴婢拼尽神魂,也只能勉强记下十之二三,且模糊残缺……恐怕,有负郡王重托。”
她必须示弱,必须留下转圜的余地。既要让平阳郡王觉得她仍有榨取的价值,又不能让他认为自己已完全掌控局面,从而失去谈判的筹码。
窗外再次沉默,似乎在审慎判断她话语的真伪。片刻后,那女声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郡王说,无妨,有多少记多少。今夜子时,流杯亭,郡王要亲自见你。此外,郡王让奴婢提醒你,‘暗香阁’与东厂近日动作异常,曹谨行与那南疆巫医往来愈发诡秘,恐在仪式前另有歹毒布置,望你务必谨慎,尤其……需警惕饮食、熏香乃至贴身之物。”
饮食、熏香、贴身之物?青瑶心中一凛,瞬间联想到之前那灰色粉末与被动过手脚的安神汤。看来对方果然贼心不死,无孔不入。她连忙道:“多谢郡王提醒,奴婢定当加倍小心。”
“切记,子时,流杯亭。”女声最后强调了一遍,便如出现时一般,迅速悄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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