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东暖阁,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萦绕在殿宇深处的、混合着药味与压抑怒火的沉重气息。鎏金蟠龙香炉中袅袅升起的安神香,此刻闻起来竟有几分刺鼻。
朱瞻基半倚在明黄色的软榻上,身上盖着锦被,脸色是一种失血后的苍白,嘴唇微微泛着青紫。他闭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榻沿,发出沉闷的嗒嗒声,每一声都仿佛敲在侍立榻前的陆离心头。
陆离垂首肃立,玄色飞鱼服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他保持着汇报的姿势已经有一炷香的时间,将西苑异动、钱得禄之死、司天监探查以及……沈青瑶那番真假参半的陈述,原原本本,毫无遗漏地禀报完毕。
殿内死寂,只有皇帝指尖敲击的声音和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良久,朱瞻基缓缓睁开眼。那双昔日锐利如鹰隼、可洞察人心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深处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与一种被触及逆鳞的冰冷怒意。他的目光落在陆离身上,如同实质的重压。
“星辉异动……古阵自发……邪祟作乱……”朱瞻基缓缓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嘲弄,“陆卿,你觉得,这番说辞,有几分可信?”
陆离头垂得更低,声音沉稳不变:“回陛下,司天监严监副现场勘查后,确认林地确有古阵残留与阴邪之气,与沈青瑶所言部分吻合。且沈青瑶体内力量虽异,但确无被邪气侵蚀之象,反而……中正磅礴,与星辰相关。”
“中正磅礴?与星辰相关?”朱瞻基冷笑一声,猛地一阵咳嗽,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吓得一旁侍立的太监连忙奉上温水。他挥手挡开,目光死死盯着陆离,“一个内廷宫女,先得观星之能,后逢大难不死,如今更是在邪祟作乱之地获得‘机缘’,修为突飞猛进……陆离,你告诉朕,这世上有如此多的巧合吗?!”
最后一句,已是带着雷霆之怒的低吼,震得殿内烛火都为之一晃!
陆离单膝跪地,语气依旧冰冷如铁:“臣不敢妄断巧合与否。臣只知,沈青瑶此人,心思缜密,能力特殊,于对抗殷逆及其背后势力,确有其用。如今敌暗我明,若她果真获得克制邪祟之力,或可成为陛下手中一把利刃。若其心怀叵测……留在西苑,便于监控,亦可引蛇出洞。”
他这番话,冷静得近乎冷酷,将青瑶完全视为一件需要评估价值与风险的“工具”。
朱瞻基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怒气未平。他何尝不知陆离所言在理?殷宏深的背叛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入他心中,让他对任何“异常”都充满了警惕与猜忌。沈青瑶身上的谜团太多,力量增长太快,已超出了他能轻易掌控的范围。
“利刃?呵……只怕是柄双刃剑,未伤敌,先伤己!”朱瞻基声音阴沉,“她与坤宁宫……又有何关联?张氏失踪前,最后见的宫外之人,便是她!”
这才是他真正的心结所在。张皇后的失踪,是他心底无法言说的痛与疑。任何与之相关的人与事,都会触动他最敏感的神经。
陆离沉默片刻,道:“坤宁宫之事,迷雾重重。沈青瑶与张皇后之间是否有隐秘关联,臣还在查证。但目前并无直接证据表明她参与其中。相反,她似乎也在追寻某些真相。”
“查!给朕彻查!”朱瞻基猛地一拍榻沿,牵动伤势,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眼中已是一片冰寒的杀意,“西苑增派一倍……不,两倍暗哨!给朕牢牢盯死她!她的一举一动,朕都要知道!另外,司天监那边……让严望舒亲自负责,定期探查西苑地脉与星象,有任何异动,即刻来报!”
“是!”陆离领命。
“还有,”朱瞻基喘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疲惫与决绝,“找个机会,‘提醒’一下她。让她明白自己的处境。这大明江山,还轮不到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翻云覆雨!”
“臣,明白。”陆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是警告,也是最后的通牒。若沈青瑶识趣,安分守己,或许还能多活些时日。若她有任何不轨之举……等待她的,将是雷霆一击。
“去吧。”朱瞻基挥了挥手,仿佛耗尽了力气,重新闭上双眼,眉宇间笼罩着化不开的阴郁与……一丝帝王独有的孤寂。
陆离行礼,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暖阁。
殿外,夜凉如水。陆离抬头望了一眼晦暗的星空,冰冷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他快步离去,玄色身影融入夜色,开始执行皇帝的密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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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花房,青瑶猛地从浅眠中惊醒。
并非被噩梦侵袭,而是体内星核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绝不容忽视的悸动!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充满恶意的网,正在缓缓收紧,笼罩了这片区域。
她瞬间清醒,神识如同水银泻地,悄无声息地铺开。
果然!
花房外围,原本只有零星几个的暗哨气息,此刻增加了数倍!而且这些气息更加隐蔽,更加精悍,带着锦衣卫特有的冰冷煞气。他们如同蛰伏在阴影中的毒蛇,将这座小小的花房围得水泄不通,目光如同实质般,时刻扫描着房内外的任何风吹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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