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被陆过轻轻一拉衣袖,正要推门的手停在了半空。她狐疑地眯起眼,又凑近玻璃仔细往里瞧。
这一瞧,倒瞧出些不寻常来。
病房里,四五个半大少年围在陆野床边,虽然个个衣衫陈旧,头发乱蓬蓬的,但举止间却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殷勤。一个黑瘦的少年正笨拙地剥着橘子,颤巍巍地掰下一瓣要往陆野嘴里送;旁边几个七嘴八舌地低声说着什么,声音透过不隔音的门板隐约传来:
野哥,这钱你务必收下......
对,我们几个凑的,不多,你买点营养品......
卡拉OK那边你放心,文才哥说了工钱照算......
陆野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露出的半边脸青紫交错,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虚弱却坚定:拿走......我不需要。
他就那样直挺挺地躺着,虽然伤重,眉宇间却仍带着几分不肯屈从的神色。
李桂花咂摸咂摸嘴,心里犯起嘀咕:这小子,在外头倒是另一副面孔,跟在家里那闷葫芦样判若两人。
她转念一想,或许这就是年轻人自己的相处方式。
老太太撇撇嘴,决定先不进去搅和,估摸着这群半大小子见了她这长辈会不自在,不如等他们走了再说。
祖孙俩刚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就听见一阵虚浮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抬头一看,是林秀香低着头走上来。
她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原本就纤细的身材此刻更显单薄,走起路来像风中摇曳的细柳,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断。她手里提着暖水瓶和一个铝制饭盒,步履蹒跚,竟没注意到坐在一旁的李桂花和陆过。
秀香!李桂花提高嗓门喊了一声。
林秀香猛地一惊,抬起头来,蜡黄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桂花婶,您、您怎么来了?她声音细弱,眼神躲闪,小过今天没上学啊?
你这孩子,过糊涂了吧?今天星期天!李桂花皱着眉打量她,目光落在她深陷的眼窝和干裂的嘴唇上,我带孙子来看看野子。秀香啊,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遇上什么难处了?跟婶娘说说,要不要帮忙?
李桂花这一连串的问话让林秀香更加局促,她连连摆手,一边推开病房门示意他们进去:谢谢桂花婶,不、不用麻烦,我都......都应付得来。医生说陆野都是皮外伤,不碍事的......
哼,哪能不碍事!老太太跟着走进病房,目光扫过陆野缠满绷带的头和双手,头破血流,包了一圈又一圈,还叫不碍事?
她们的突然闯入,让病房里的气氛顿时一变。那几个半大少年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瞬间噤了声,一个个缩着脖子往墙角挤,眼神躲闪不敢与人对视。
其中一个胆大的黑瘦小子鼓起勇气,小声嗫嚅道:奶奶好,阿姨好......其他几人立刻七嘴八舌地接话:野哥,那、那我们改天再来看你......
文才哥那边还等着我们去打扫......
野哥你好生养着,有事叫我们......
林秀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客套地说:要不......吃了饭再走?可她摸着口袋里那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声音越来越小。她又手忙脚乱地去拿桌上那兜橘子:这橘子你们带着路上吃......
少年们连连摆手,像受惊的麻雀般低着头溜出了病房。
李桂花盯着他们的背影,认出其中一个黑瘦小子——前些年在城东垃圾场见过,那孩子正从馊水里捞人家扔掉的馒头。听附近摊贩说,这孩子爹妈都没了,整天在街上游荡。
造孽啊......老太太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把带来的苹果、饼干和那套用各色布头拼缝的薄被面放在床头柜上。
陆过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一双黑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间拥挤的病房。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病床上的陆野身上。虽然少年伤痕累累,但棱角分明的脸庞依然透着几分不肯服输的劲儿。
李桂花顺手把孙子按在床沿坐下:老实待着,别乱动。
陆过乖巧地坐下,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陆野。
晨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在他微微仰起的小脸上,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眼睛此刻显得格外清澈。
林秀香见状,忙掰了瓣橘子递过来:小过,吃橘子。
陆过接过橘子,却没有吃。他低头从那个洗得发白的旧挎包里掏出屏幕有裂痕的掌上游戏机,递向陆野:玩不玩?声音平静无波。
哎哟你这孩子!李桂花抬手轻轻拍了他一下,没看见你陆野哥手伤着吗?捣什么乱!
林秀香连忙拦住老太太的手:桂花婶,别怪孩子,小过是好心。她转向陆过,声音轻柔,小过乖,你野子哥现在玩不了,他手疼。
陆过这才注意到陆野被子下遮盖的双手,都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右手更是被夹板固定着,显然是伤到了骨头。他默默收回游戏机,转而拿出那一个橘子,低头仔细地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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