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竹隙,在听雪剑庐的庭院中投下斑驳的光影,风过之时竹叶索索作响。
藏影独自立于竹林小径的入口,玄衣肃整,姿态恭敬却不显卑微。他身后不远处,那队四海盟的人马静默肃立,几口沉甸甸的箱笼放置于地。
花欲燃抱着胳膊,慵懒地靠在一杆青竹上,紫红衣袍在素净的林间显得格外刺目。他眼神不善地扫视着前方看似空无一物、实则剑气隐然的竹林界限,艳丽的唇角抿着一丝不甘。
藏影运起内力,声音清晰而恭谨地传入庐内:“江南四海盟藏影,奉楼主之命,拜会沈前辈,问苏少侠安。” 他微微停顿,继续道:“楼主言,江湖潮涌,非静土可独善。四海盟虚席以待,愿为少侠遮风挡雨。”
厨房灶间,粥饭将沸。
沈忘忧挽袖立于案前,正将山菇片成薄片,对庐外喧嚣恍若未闻。
藏影话音方落,一道冰冷剑气无声掠出,并非攻向人身,而是在花欲燃脚尖前半寸之地,于青石板上刻下一道深痕。同时,沈忘忧毫无情绪的声音,如凝冰坠地,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扰静者,诛。”
三字既出,再无余音。那纯粹的杀意,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藏影面色不变,对着剑庐方向深深一揖:“前辈之意已明,晚辈告退。” 随即干脆利落地转身,示意手下抬起箱笼,一行人迅速而有序地沿原路下山。
花欲燃被那剑气中的寒意迫得气血微涌,艳丽的脸上一阵青白,终究不敢造次,紫影一晃,悄无声息地遁入竹林深处,并未跟随藏影等人。
竹林外,重归寂静。唯有庐顶炊烟,依旧袅袅,融入峰顶淡薄的云霭之中。
沈忘忧缓步自厨房走出,将简单的午膳置于院中石桌。苏泓安静地坐下,师徒二人一如往常般默然用餐,仿佛方才的插曲不过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此后数日,绝尘峰依旧在晨曦与星辉中轮转。苏泓潜心体悟着“神游太真”之境,气息愈发圆融,身形灵动自然,几欲化入这片天地。
沈忘忧静立廊下,看着弟子与自然相合的身影,眼底的忧色却如峰间积聚的云翳,日渐深沉。他深知,山下的喧嚣既起,便不会轻易平息。
千里之外,江南。
四海商会核心禁地“玉楼”深处,暖阁如春。
楼千重半倚在锦绣堆中,身上盖着柔软的雪豹皮裘,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气与名贵龙涎香,却仍掩不住一丝从他身上透出的、陈年积朽的气息。
他脸色是久病的青白,颧骨高耸,唯有一双深陷的眼睛,仍锐利如盘旋于商路上空的鹫鹰,紧紧盯着榻前紫檀木棋盘上的残局。枯瘦如鹰爪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雪豹皮毛上反复抓挠着。
楼临风垂首对坐于榻下,手中捏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久久未能落下。他微俯的身形与眉宇间难以化开的沉郁,同这暖阁奢华慵懒的氛围格格不入。
“咳咳……”
楼千重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胸腔沉闷的回响,如同破损的风箱艰难抽动。
“吾儿,你看,有时一枚看似无用、甚至碍眼的废子,置于局中,亦能搅动风云,引出真正的猎物。” 他枯瘦的手指拈起一枚墨玉棋子,并未落下。只是轻轻摩挲着。
在他下首,一名身着西域舞姬服饰、眼神空洞的侍女正柔顺跪伏着,动作小心翼翼地替他捡拾棋盘上被吃掉的白子。
角落里传来一声短促冷笑。一个脸覆金面具的男人倚在阴影中,指间把玩着一只琉璃飞鸟。 他露出的下颌绷紧,忽然五指一收,琉璃在他掌心无声化为齑粉,从他指缝簌簌落下。
“聒噪。”他嘶哑地说,不知是在说鸟,还是在说满屋的人。
窗边,一位身着繁复苗银服饰、风韵犹存的美妇人,正慵懒地倚着窗棂,欣赏着自己新染的鲜红指甲。
闻言,她红唇勾起一抹娇笑,声音甜腻却透着一丝寒意:“楼主所言极是。世人多如虫豸,贪婪盲目。没有足够的饵料,怎能炼出最凶猛的蛊王?正可引他们前去……互相啃噬殆尽,也省了我们许多手脚。”
楼千重浑浊的眼中闪过满意光芒,看向那苗疆女子:“花阁主深谙物尽其用之道,你那师弟,此番亦是关键一子。”
他话音落下,枯瘦的手指终于将那枚摩挲许久的黑子,“啪”一声,重重落在棋盘天元之位。声音不高,却带着碾碎一切的决绝: “江湖这盘棋,沉寂太久了!”
“顾宗峙西域败北,损兵折将,正需重振声威。而破碎虚空……呵,这世上,无人能抗拒长生之秘,更无人能放下……这号令武林的千古野望。?”
他猛地又是一阵剧烈咳嗽,舞姬连忙上前为他抚背,被他烦躁地挥手推开。他喘着粗气,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眼神却愈发灼亮:“让他们去争!去抢!去沈忘忧那座孤峰下碰得头破血流!待他们两败俱伤,精疲力尽……咳咳……这江湖,终究还是我楼家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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