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尘峰顶,细雪仍零星飘洒,不似前几日的狂暴,只将天地笼罩在一片静谧的灰白之中。
沈忘忧立于庭中,手中并非扫帚,而是那柄名为雪寂的长剑。
剑身莹白,与周遭雪色几乎融为一体。他并未施展什么开山裂石的招数,只是手腕微旋,剑尖轻颤,挽起一道道流畅而优美的弧光。
剑风过处,庭中积雪仿佛被无形的手轻柔拂开,均匀地推向两侧,露出底下湿润的青石板。那剑势绵密柔和,不见半分杀气,倒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舞蹈,剑光闪烁间,竟有几分传说中孔雀开屏般的华美与从容。
苏泓站在主屋窗内,安静地看着。他看不懂其中精妙的剑理,只觉得老师舞剑的身影与这漫天细雪极为相衬,清逸孤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沈忘忧注意到他纯粹欣赏的目光,腕势一顿,剑尖轻点,将最后一片残雪扫净,随即“铮”的一声,雪寂还鞘,动作洒意自然。他抬眸望向窗内:“雪快停了。你伤势渐愈,不宜久卧,出来活动一下筋骨,利于气血流通。”
苏泓道了声好,推门而出。
此时天上垂落的细雪几乎快要停歇,只余零落点点微渺的白点随风起伏。
他刚在院中站定,举目望向白雪覆盖的险峻远山,几丝雪粒扑在脸上,带来细微清凉。还未活动几步,一件带着体温的、质地柔软的雪青色外袍便已披上了他的肩头。
“是吾疏忽,晨起雾寒,你腠理疏松,易受外邪。”
沈忘忧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近在咫尺。他并未立刻退开,而是抬手,用袖角内侧极轻柔地拭去苏泓额角因刚才观望而沾染的一点雪水湿气,动作细致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内经》有云:‘虚邪贼风,避之有时’。你元气未复,更需谨慎。”
苏泓确实感觉方才在窗边站了一会儿,颈后有些凉意。他“嗯”了一声,坦然的接受老师的好意。
细雪不再垂落,只有还算徐和的北风,时有刮过。苏泓在院中缓慢认真的走动,舒展活动着筋骨。在有意识的控制与多日疗养下,右足的跛行已微不可察,只在发力承重时,才会透出不灵便的凝滞和笨拙。
廊下照看的沈忘忧,目光少年身上萦绕,落在右足踝旧伤之处,眼神沉沉,底下却仿佛敛着千重深雪。
苏泓感知到这份过于专注的目光,回头去看。老师已倏然转身离开。
直到他活动开来,肢体活动带动气血运行,额角与颈侧渗出细密薄汗,肌肤在清寒空气里透出浅淡的绯色。
不多时,又见沈忘忧端着一盆温热适中的清水回来。
“过犹不及。你经脉初通,需张弛有度,进来歇息片刻。”
苏泓听话的缓步走回主屋内间。室内暖意融融,反而觉得汗水浸湿的内衣有些冰凉。
沈忘忧上前一步,帮他解开了外袍,搭在架上,又用盆中温水浸湿了布巾,帮他细致擦拭着脸颊与颈间沁出的薄汗。
苏泓抬起下颌方便对方施为:“谢谢老师。”待沈忘忧转身关窗,他才自然地解开腰带,准备更换衣物。
听到身后,老师细致地合拢门窗的轻响,将外面渐起的风声悄然隔绝。随后,那清冷的嗓音隔着门传来,不高,却清晰入耳:“风邪易侵,勿要大意。换洗衣物在榻边。”
苏泓应了一声,继续投了下布巾,屋内只剩下细微的水声。
沈忘忧静立廊下,听着那隐约的水声响动渐渐歇去,只剩下细琐穿衣声。目光掠过院中残雪,随即转身,玄色身影如孤鸿般悄无声息地掠向后山寒谷。
谷中寒意刺骨,足以冻结任何纷扰的杂念。他需要绝对的冷静,来掌控接下来的每一步。
当他返回时,脚步在厨房外停下。
门内,苏泓正背对着他,蹲在灶前生火。动作间带着些许生涩,却异常专注。橘红火苗跃起,映亮他微低的侧脸和一段白皙的后颈,绯墨发丝垂落,在暖光中显得格外柔软。
沈忘忧推门而入。
苏泓闻声回头,眼中有一丝讶异:“老师。”他额角还沾着一点方才蹭上的柴灰,火光映脸颊一片暖色。
“我来。”
沈忘忧自然地走上前,用火钳接过他手中的柴火,“你伤势初愈,不宜久蹲,易伤腰膝。”
他自己则走到灶前,接手了生火的活计,动作熟练地将柴火拨弄得旺了些,随即走到案板前,取过山菇,刀起刀落,薄厚均匀的切片便簌簌落下。
用过午饭后,细雪不知何时又悄然飘落,稀疏的雪沫子静静落在窗棂上。
主屋内,炭火驱散了寒意。疗伤依旧。
“《参商谒帝》全篇,重在内息流转,如星轨运行,环环相扣。” 沈忘忧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响起,仿佛只是在讲解功法要诀。
“昨日疏通足少阳、厥阴二经,今日当循足太阴脾经与足少阴肾经。”他端坐于榻尾,目光落在苏泓右足内侧的商丘穴,神情专注如同面对一件需要精密雕琢的玉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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