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逸感觉自己像一具行尸走肉。
他被褚燕的人“护送”着,离开了那座被血与火吞噬的张家坞堡。
鼻腔里,似乎还残留着浓郁的血腥气和焦糊味。
亲手下令屠灭一个与自己斗了半辈子的家族,甚至亲自手刃了几个张家护院,这种经历,彻底抽干了他所有的精气神。
他完了。
他甄逸,常山首富,从此以后,就是反贼的同党。
这条贼船,他不仅上了,船票还是用数百条人命换来的。
甄逸形容枯槁,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或许,等利用完自己,那些黄巾贼就会像处理张家一样,将他甄家也付之一炬。
毕竟,他知道的太多了。
数日绝望的煎熬后,队伍穿过了一道极其狭长的谷口。
谷口由巨石和原木构筑成壁垒,上百名精悍的士卒持刀按枪,目光如狼。
甄逸的心,沉得更深了。
如此险要之地,易守难攻,进去了,怕是神仙也难逃。
然而,当他被带出那条幽暗的谷道,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那双因为绝望而黯淡的眸子,瞬间被极致的震惊所占据,瞳孔剧烈地收缩!
这是……什么地方?
眼前,是一片广袤得望不到边际的巨大谷地。
谷地中央,一条河流蜿蜒穿过,滋养着两岸无垠的田野。
平地上,密密麻麻,是数不清的房屋!
绝大部分是茅草搭建的临时棚屋,但规划得井井有条,炊烟袅袅,如同一座庞大到超乎想象的城池!
而在谷地中央最核心的区域,甚至能看到不少砖木结构的房屋和高大的塔楼。
远处的山坡,被开垦成了层层叠叠的梯田,无数穿着麻衣的农人正在田间劳作,喊着号子,充满了干劲。
孩童的嬉笑声,工匠的锤打声,士兵的操练声……
各种声音汇聚在一起,非但不显嘈杂,反而构成了一曲充满生命力的交响乐。
甄逸行商半生,走遍大汉十三州,见过洛阳的繁华,也见过边陲的荒凉。
可他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这不是流寇的山寨,更不是难民的营地!
这里没有他想象中反贼巢穴的混乱、肮脏和绝望。
这里的人,脸上没有麻木和饥饿,反而洋溢着一种……一种他只在年节祈福时才能看到的,名为“希望”的神采。
数十万人!
以他毒辣的商人眼光粗略一扫,便得出了一个让他头皮发麻的数字。
这片山谷里,至少聚居了三四十万人!
一个藏在太行山脉深处的,拥有四十万人口的巨大王国!
褚燕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却一言不发,只是领着他继续往前走。
越往里走,甄逸的震撼就越发无以复加。
他看到了规模巨大的晾晒场,无数妇女正在翻晒着一种他不认识的,切成片的紫红色块茎。
他看到了堆积如山的“地母膏”,那混合着草木灰和粪便的气味虽然刺鼻,但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上等的农家肥!
远处,一队队的士兵正在校场上操练阵型,呼喝之声,惊天动地!
他们的装备虽然比不上朝廷精锐,但那股子悍不畏死的杀气,却远非那些吃空饷的郡兵可比。
这……这哪里是流寇!
这分明是一支正在积蓄力量,准备吞天噬地的巨兽!
“甄公,到了。”
褚燕的声音将他从失神中唤醒。
甄逸抬头,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座由砖木和巨石搭建的大殿前。
大殿门口,一个面容枯槁、眼神阴冷的中年文士,正静静地看着他。
正是那个让整个冀州官场闻风丧胆的毒士——贾诩!
他的手下已经打探到黄巾军最近的辉煌战绩,卢植和董卓大军的惨败,皆因这个男人。
甄逸心中一凛,连忙低下头,不敢与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对视。
走进大殿,光线稍暗。
主位之上,一道身影高坐。
甄逸不敢抬头,只能用余光瞥见一角玄色道袍。
“草民甄逸,拜……拜见大贤良师。”
他双膝一软,就要跪下。
常年酒色财气的生活,加上连日的惊恐,让他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
这一跪,积年的痛风旧疾猛然发作,一股钻心的剧痛从脚踝直冲天灵盖!
“呃啊!”
甄逸惨叫一声,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整个人蜷缩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这次出门忘记带自己常用的软垫,这下可遭了老罪。
“甄公不必多礼。”
一个年轻却带着奇特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甄逸挣扎着想要行完大礼,可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道温和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主座上的张皓,看着在地上疼得打滚的甄逸,心中毫无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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