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州牧府正堂。
日头偏西,残阳如血。
左丰已经摔碎了第三个茶盏。
地上满是狼藉,那个负责接待的文吏额头上已经磕出了血,却依旧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像筛糠。
“袁基呢?!啊?!”
左丰尖锐的嗓音在堂内回荡,刺得人耳膜生疼。
“咱家最后问一遍,袁基到底死哪去了?!”
“天使息怒。”
一道温润却略显疲惫的声音,从堂后传来。
袁基换了一身素净的长袍,发髻有些散乱,眼底带着几分血丝,大步走入堂内。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本泛黄的薄册子。
左丰猛地转过身,一双三角眼死死盯着袁基,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哟,袁州牧,您这架子可是比陛下还大啊。”
他阴阳怪气地说道:“咱家在这坐了整整三天冷板凳,您这‘巡视防务’,巡视得可真是尽心尽力啊。”
袁基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径直走到主位前,却没坐下,而是转身看着左丰。
“天使既然来了,那便请回吧。”
左丰一愣,随即勃然大怒。
“袁基!你什么意思?!”
他指着袁基的鼻子,唾沫横飞:“咱家是带着陛下的圣旨来的!宣你即刻回京述职!你敢抗旨?!”
“抗旨?”
袁基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凄凉与决绝。
“我若是接了旨,跟你回了洛阳,那才是真的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大汉江山!”
“放肆!”左丰尖叫道,“你要造反吗?!”
“造反的是你们!”
袁基猛地提高音量,原本儒雅的面容瞬间变得狰狞。
他一步步逼向左丰,常年身居高位的气势在这一刻爆发,竟逼得左丰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左丰,明人不说暗话。”
“前些日子,监军张勋,也就是张让张侯爷的好侄子,在邺城勾结都尉张则,意图袭杀本官!”
袁基咬着牙,一字一顿:“若非本官命大,又有义士相救,此刻这颗人头,怕是早就摆在张让的案头上了!”
左丰眼神闪烁了一下,色厉内荏地喊道:“一派胡言!张监军乃是朝廷命官,怎会害你?明明是你勾结黄巾,意图谋反!”
“证据呢?”
袁基冷冷地看着他,“你说我勾结黄巾,证据何在?但我说张让谋害皇子,陷害忠良,证据却是确凿无疑!”
“啪!”
袁基将手中那本薄薄的册子,狠狠地摔在了左丰的脸上。
书册滑落,刚好翻开到“史阿刺皇子”那一页。
那一页上,配着一幅粗糙却极具冲击力的插图:一个黑衣剑客,手提一颗滴血的人头,背景是巍峨的皇宫。
“这是什么东西?”左丰抓起册子,扫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好好看看吧。”
袁基负手而立,声音冰冷。
“这是太平道今日散发出来的书册,如今估计已经开始传遍整个冀州,不多时也会传至洛阳!”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杀害皇子刘辩的凶手,名为史阿!”
左丰的手开始哆嗦:“这……这妖言惑众之物,你也信?这上面明明写着,史阿是为了救他弟弟才杀皇子,是为了向张角换命……”
“住口!”
袁基厉声打断了他。
“左丰,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朝廷谁人不知,那剑客史阿,是张让张侯爷的一条狗!”
袁基逼近一步,死死盯着左丰的眼睛。
“史阿是张让的人。”
“史阿杀了皇子。”
“你敢说张让不知情?!”
左丰张大了嘴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个逻辑链条太简单,也太致命了。
无论史阿是为了救弟弟,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只要坐实了他是张让的人,那这盆脏水,张让就洗不干净!
袁基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语速极快,字字诛心。
“为何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子死了?”
“为何偏偏是张让的人动的手?”
“还导致大将军何进被罢官,太傅袁隗下狱,我袁氏满门遭难。”
袁基冷笑连连:“这分明就是张让这阉贼,为了铲除异己,为了独揽大权,不惜弑杀皇子,坑害我袁氏与何大将军!”
“他先杀皇子,再以此为由清洗朝堂,最后还要派你来,把我这个冀州牧也骗回去杀了,好斩草除根!”
“此等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左丰冷汗直流,背后的衣衫瞬间湿透。
他拿着册子的手剧烈颤抖着。
这册子上的故事,若是真的传遍天下……
那张让,就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了!
这哪里是什么书册?这分明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你……你……”左丰结结巴巴地指着袁基,“你这是污蔑!是造谣!咱家……咱家要回京禀报陛下!”
“请便。”
袁基大袖一挥,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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