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奇侠传 第331章 绝境生机

杨锦躺在山洞的角落，身体依旧被那赤红光芒束缚，无法动弹分毫。

他望着洞顶嶙峋的怪石，脑海中思绪纷杂，过往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闪现——飞升时的雷劫、真武大帝的仙园、引渡船上的厮杀、青瑶的如花笑靥、金乌的神骏、蚩云的忠勇、仙天阁的审判……

最终，一切都归于这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绝望的赤红。

心力交瘁之下，他也昏昏沉沉地陷入了半睡半醒的迷离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窸窸窣窣”搬运石块的声音将杨锦惊醒。

他睁开眼，看到那野孩已经醒来，正奋力将堵住洞口的石块一块块搬开。

天光重新透入，依旧是那片永恒不变的暗红。

野孩做完这一切，走到杨锦身边，沉默地将他再次背起，迈开步伐，向着来路返回。

又是一路颠簸，当杨锦被重新放置在那座熟悉的、环绕着巨石的祭台中央时，他心中竟生出一种荒谬的“归属感”。

那野孩将他安置好后，依旧如同往常一样，敏捷地攀上侧方那座最高的石崖，蜷缩进一个天然的凹坑里。

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继续守望着他的“饵料”。

然而，这一次，情况似乎有所不同。

炼狱山这片死寂绝地，并非一成不变。

那毁灭一切的混沌之风偶会刮起，但通常持续一两个时辰便会过去。

可上一次的风暴，不仅来势汹汹，更是持续了整整一夜！

这场异常持久的浩劫，仿佛将这片区域残存的、微不足道的生机也一并涤荡殆尽。

一连多日，祭台四周陷入了一种死水般的寂静。

莫说凶兽，连一只最低等的、依靠吞噬戾气存活的幽魂都未曾出现。

潜伏在石崖后的野孩显然也焦躁起来，他不再能长时间保持耐心，隔三差五便会从藏身处探出头来，警惕而渴望地四处张望。

但每一次，都只能失望地缩回去，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烦躁意味的呜咽。

杨锦的状况也愈发糟糕，经过那场混沌之风的侵蚀，加之此地绝灵环境的持续消磨，他周身的仙骨光华黯淡，肉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孱弱、干瘪。

原本蕴藏在四肢百骸、丹田气海中的灵气与仙元，如同沙漏中的流沙，不可逆转地消散、流逝。

他的意识开始时常陷入模糊，耳边仿佛隔着厚厚的屏障，连那野孩弄出的些许动静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有几次，在极度的虚弱与幻觉中，他甚至以为自己早已被那饥饿难耐的野孩分而食之，此刻感受到的不过是残魂未散的错觉。

直到某一天，那令人心悸的混沌之风似乎又有卷土重来之势，空气中开始弥漫起那股熟悉的、令人魂魄颤栗的阴寒。

杨锦连睁开眼皮的气力都已失去，只觉得身体再次被那野孩背起，在颠簸中穿梭。

这一次，他连痛楚都感觉不到了，气息奄奄，游丝般微弱，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融入这片赤红的死寂。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深渊之际。

忽然，一滴冰凉的液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甘甜的气息，滴落在他干裂的嘴唇上。

那滴液体仿佛蕴含着某种神奇的生命力量，瞬间渗透进去，沿着喉咙滑下，所过之处，竟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勉强驱散了些许濒死的寒意。

过了许久，又是一滴。

就这样，一滴，又一滴……仿佛亘古不变的计时。

杨锦在无知无觉中，凭借着这断断续续的甘霖，吊住了一口残存的气息。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杨锦再次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时，他发现自己并非躺在祭台的赤地上，而是身处一个更为宽阔的山洞之中。

身下是一方表面光滑、微微泛着凉意的石台。

他努力转动眼珠向上看去，只见石台正上方，倒悬着一根奇特的钟乳石般的岩石，其形态并非自然形成，反而隐隐勾勒出一种难以辨识的、古老的图案纹路。

由于只能平躺，他无法看清全貌。

那岩石的尖端，正缓缓凝聚出一滴晶莹剔透、宛如珍珠般圆润的水珠，达到一定大小后，便“嗒”的一声，精准地坠落下来，正好能滴入他的口中。

而那个红毛野孩，就蹲在石台不远处。

他看到杨锦睁眼，立刻凑了过来，脏兮兮的小脸上，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纯粹的好奇，仿佛在确认他这个“东西”是否还活着。

他的嘴角，还残留着啃食某种东西留下的暗红色血渍。

确认杨锦苏醒后，野孩似乎松了口气，又默默地退回原处。

杨锦这才看清，他正在啃食一个不知名怪兽的硕大头骨。

令人奇怪的是，山洞里只有这个头骨，并无相应的身躯，看来是许久以前的“存货”了。

看着那野孩用锋利的石片刮下骨缝里残留的干枯肉丝，津津有味地咀嚼，甚至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杨锦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起来，这微小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刚刚积聚起的一点气力。

那野孩对此毫无反应，依旧专注地享用着他的“美食”。

杨锦不再去看他，将全部心神放在接住那 滴落的水珠上。

他很快发现，这水珠绝非凡品！

其中蕴含着一股精纯而温和的奇异能量，并非灵气仙元，却更能滋养他的仙身与神魂。

随着一滴又一滴的神异水珠入喉，他感觉到体内那早已枯竭的经脉，竟然隐隐生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气流。

虽然无法汇聚，却让他冰冷僵硬的四肢恢复了些许知觉，手指已经可以轻微地勾动！

这一发现让杨锦心中狂喜，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微光。

然而，野孩的“存粮”很快耗尽了。

他将那头骨啃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碎渣都没剩下，随后便起身离开了山洞，许久没有回来。

杨锦独自留在洞中，默默地承接、吞咽着那救命的滴水，全力引导那微弱的气流游走全身，试图冲开更多的禁锢。

不知过了多久，洞外传来响动，那野孩回来了。

令杨锦惊讶的是，他手中竟然拿着一根枯枝，上面串着几枚龙眼大小、通体赤红、色泽诱人、仿佛蕴含着火焰的果子！

在这片万物凋零、只有赤岩与死气的炼狱山，竟能长出如此果子？

杨锦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这细微的动作被那野孩捕捉到，他刚坐下，犹豫了一下，竟伸手将串在最上面的那枚果子摘了下来，走到石台边，递到了杨锦的嘴边。

杨锦没有客气，张口便将果子含住，用力咬下。

然而，预想中的甘甜并未出现，一股极其腥涩、苦辣交加的汁液瞬间充斥口腔，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味蕾，差点让他直接晕厥过去！

这果子的味道，简直比最苦的黄莲还要难以下咽！

好在这股味道来得猛烈，去得也快，片刻之后，他的舌头便麻木了，只剩下纯粹的、难以形容的苦涩余味。

而一旁的野孩，却像是吃着什么无上美味，两三口一个，将剩下的果子迅速消灭，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满足的神情。

虽然味道奇差无比，但果子下肚后，杨锦却感到腹中升起一股温热的暖流，驱散了不少虚弱感，精神也为之一振。

这竟是他坠入炼狱山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进食”。

他心中不由庆幸，好在这野孩给他的是果子，而非那些生腥的兽肉，否则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后的日子，杨锦便在滴水与那难以下咽的赤红果子的交替滋养下，缓慢地恢复着。

他的手臂和腿脚渐渐能够活动，虽然还无法站立，但比起之前如同砧板鱼肉的状态，已是天壤之别。

体内的灵气与仙元确已散尽，但肉身与神魂的根基，却在这奇异水珠和果子的支撑下，勉强保住了，并且情况在向着好的方向一点点发展。

当洞外那令人不安的混沌之风彻底平息，天空恢复“正常”的暗红色时，野孩再次行动起来。

他将杨锦扛起，带离了这个给予他一线生机的山洞。

或许是因为那果子和水珠的功效，这次被背负，杨锦感觉颠簸带来的痛楚减轻了许多。

经过半日的跋涉，他再次被安置回了那座仿佛命运般的巨石祭台。

没有了混沌之风的威胁，炼狱山似乎又回到了那种压抑的“平静”之中。

然而，就在杨锦尝试着活动手脚，适应这具稍有起色的身体时，一股极其阴冷、邪恶、带着浓烈腐朽气息的强大压迫感，毫无征兆地从远处弥漫而来！

这股气息之强，远超之前的天狼妖与惊魂怪！

潜伏在石崖上的野孩几乎在同时发出了尖锐的、充满恐惧的叫声。

他不再隐藏，而是迅猛地从石崖上跃下，拼命朝着杨锦的方向跑来，似乎想将他再次带走！

但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就在野孩即将冲到杨锦身边之时，那道危险的气息已然降临。

杨锦只觉眼前一花，一个诡异的虚影已然悬浮在祭台上空，离他不过数尺之遥！

这虚影形态飘忽，大致呈现人形，通体散发着惨绿色的幽光。

它面目模糊，唯有一张裂开到耳根的大嘴中，露出两排尖锐的、滴着涎液的红色獠牙，显得格外狰狞。

它的手臂奇长无比，垂下来几乎能触及地面，末端是如同鹰隼般闪烁着寒光的尖利爪子。

“呜哇！”野孩情急之下，抓起一块石头，用尽全身力气朝那绿色虚影掷去！

然而，那石块却如同穿过空气一般，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虚影的身体，飞向远方，对虚影没有造成丝毫影响。

绿色虚影似乎被野孩的挑衅激怒，它那奇长的手臂猛地一伸，竟如同橡皮筋般瞬间拉伸，跨越了数十米的距离，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抓向奔逃的野孩！

野孩身手矫健，拼命闪躲，但那爪子速度太快，终究还是在他臂膀上划过！

“嗤——！”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

野孩坚韧的、覆盖着赤毛的皮肤，竟如同豆腐般被轻易划开，留下了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更可怕的是，伤口处并没有流出多少鲜血，反而迅速弥漫开一股墨绿色的诡异气体，不断侵蚀着他的血肉。

野孩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再也顾不得杨锦，连滚带爬地躲到了一块巨石的后面，只敢偶尔偷偷探出头，焦急地望向杨锦这边。

那绿色虚影——或许可称之为“噬魂怪”——似乎对野孩失去了兴趣。

它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杨锦身上。

它飘到杨锦上方，俯下那模糊的头颅，对着杨锦的身体深深一嗅。

刹那间，杨锦只觉自己的神魂猛地一荡，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就要硬生生地从识海中被抽离出去！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的撕裂剧痛猛地爆发，让他眼前一黑，几乎瞬间晕厥。

然而，就在他的神魂即将离体的刹那，一股柔和却无比坚定的力量自他神识深处涌现，将那被拉扯的神魂强行稳固，拉回了原位！

噬魂怪发出了第一声带着惊讶意味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嘶鸣。

它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孱弱的“食物”，神魂竟如此难以吞噬。

它被激怒了，再次俯身，张开了那布满红牙的大嘴，这一次，一股更加强大、更加恐怖的吸力笼罩了杨锦的头部！

“啊——！”杨锦发出痛苦的呻吟，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要被这怪物硬生生吸出、嚼碎！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迅速沉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又似源自万古的轻鸣的嗡声响起。

紧接着，一方纯白色、其上天地华光流转不息、散发出鸿蒙气息的印玺虚影——天地印出现在他的神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