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奇侠传 第299章 仙魔契约

那鹿角女子见杨锦凝望天梯，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看来阁下也是要借这天梯，登临仙界？”

杨锦心知此问多余，但见对方神色坦荡，仍是微微颔首：

“正是。”

女子将杨锦上下细细打量，见他虽衣衫略显凌乱，却气度沉凝，眉宇间隐有雷火之气流转，心知此人绝非寻常飞升者。

她轻叹一声，声音如林间清泉：

“看来阁下亦有不得已的苦衷。

小妹不才，亦有些难处。

既然同是天涯沦落人，何不相互扶持，各取所需？”

杨锦历经磨难，心性早已磨练得极为谨慎，当下摇头：

“姑娘好意心领，在下孑然一身，尚能应付，无需劳烦他人。”

女子却不以为意，纤指轻抬，指向方才余捕头遁走的方向，笑意中带着几分狡黠：

“阁下何必拒人千里？一个下界武者，不走常规飞升接引之路，反要冒险攀爬这万兽天梯，更兼仙廷捕快追索在前……

若小妹所料不差，阁下在仙界只怕已是‘仙榜上有名’了。

此番上去，若无引路之人，怕是步步荆棘，寸步难行。”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或者说，阁下对仙界格局、势力分布、禁忌规矩……皆是一无所知？”

此言一出，正中杨锦心事。

他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顿，沉默不语。

仙界于他，确实是一片茫然，前路如何，全然未知。

女子见他神色松动，知他已动心思，却不催促，只静静立在一旁，嘴角含笑，耐心等待。

杨锦沉吟片刻，终是开口：

“还未请教姑娘芳名？为何会在此地？”

女子见他问及身份，心知合作有望，眼中笑意更深：

“我是谁，并不重要。

就如同阁下是谁，于我亦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你我此刻目标一致，且都能提供对方所需之物。”

她言语滴水不漏，显然不愿透露根底。

杨锦闻言，不由失笑：

“那姑娘需要在下如何相助？”

女子嫣然一笑，如异花初胎，明艳不可方物：

“简单得很，阁下既已成就仙体，神通初成，助我不过举手之劳，只看阁下愿与不愿。”

杨锦思忖再三，想到自身对仙界的无知，以及那无处不在的通缉令，终是点头：

“好，我答应你，却不知要如何相助？”

他本以为女子是要借他之力，强行登上那万兽争抢的天梯。

不料女子闻言，却是翩然转身，径直向那幽深古老的森林走去。

走了几步，见杨锦未跟上，回首催促，巧笑倩兮：

“还愣着做甚？随我来呀！”

杨锦微微苦笑，只得按下心中疑惑，迈步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潜入密林深处。

这片森林越是深入，越是显得光怪陆离。

参天古木枝叶虬结，遮蔽天光，四下里幽暗昏惑，唯有不知名的菌类散发着幽幽磷光。

空气中弥漫着原始、蛮荒的气息，更潜藏着无数危险。

行不过里许，忽闻左侧灌木哗啦作响，一头身高三丈、生着三颗狰狞头颅的赤炎巨兽猛然窜出，六只铜铃大眼凶光毕露，口鼻喷吐着灼热硫磺气息，低吼着向二人迫近。

与此同时，右侧古树之上，数条身生利爪、背覆鳞片的怪蛇蜿蜒游下，猩红的蛇信吞吐不定，发出“嘶嘶”之声，令人毛骨悚然。

杨锦体内仙元自行流转，已做好出手准备。

却见那女子神色不变，玉指轻弹，一枚龙眼大小、氤氲着柔和白光的宝珠自她袖中飞出，悬于头顶。

珠光洒下，如月华流淌，形成一个淡淡的光晕，将二人笼罩其中。

那三头赤炎兽与爪鳞怪蛇被这白光一照，竟如遇克星，凶焰顿消，低吼着缓缓后退，旋即转身没入黑暗，消失不见。

杨锦心中暗惊，此女手段非凡，那宝珠显然是件了不得的辟邪异宝。

她既有此等手段，为何还需自己相助？

女子似看出他心中疑惑，却不解释，只道：

“跟紧我，此地禁制重重，莫要行差踏错。”

说罢，她步法陡然变得玄奥，身形在林木间忽左忽右，时而脚踏七星，时而循着某种奇异韵律转折。

杨锦凝神紧跟，只觉周身景物变幻，似有薄雾迷障被层层破开，更穿过一处魔气森森、刻满诡异符文的石阵。

如此曲折前行约莫一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宽阔无比的大河横亘前方。

河水色作玄黑，深不见底，水流平缓却暗蕴漩涡，隐隐有风雷之声自河底传来。

河对岸，一座孤峰突兀耸立，山势奇崛，笼罩在淡淡的紫色烟霞之中。

一座古老的浮桥连接两岸，桥身呈现暗金色泽，其上刻满了细密繁复的仙家符文，隐隐流动着神圣庄严的气息。

对岸的森林，与这边截然不同，死寂无声，连一丝虫鸣鸟叫都无，静得让人心头发慌。

杨锦举步欲上桥过河，却见身旁女子驻足不前，她凝望着对岸孤峰，眼神复杂。

既有无限渴望，又深藏着难以言喻的恐惧与悲伤，仿佛要进行某种极其艰难的决断。

“不过去么？”杨锦问道。

女子声音微颤，带着一丝苦涩：“是要过去……但我过不去。”

杨锦心知正题来了，沉声道：

“需要我如何做？”

女子默然片刻，望着那浮桥，脸上表情突变，眼中泛起泪光：

“此地名为‘仙阁园’，曾是仙界一处清修圣地。

这座桥，名唤‘斩魔桥’……”

她声音低沉下去，

“对岸山中，有我至亲之人！

此桥乃上古仙人所造，专为阻隔魔气，被放置此处，我……我身负魔族血脉，无法踏足其上。”

杨锦恍然，原来如此。

他想了想，道：

“既如此，我可代你过去，看看你亲人情况，或传话于她？”

女子缓缓摇头，泪珠终于滑落：

“她……她在那山中，只怕早已……早已魂归渺渺。

我感应的，仅是那一缕微弱的血脉牵连，以及她留下的气息。

我必须要亲自过去，见她最后一面，完成她未了之心愿。”

杨锦沉默，此事确属两难。

女子见他沉默，凄然一笑：

“你想知道仙界的什么事，我现在便可告知于你。

听完之后，你自行离去吧，今日之事，只当从未发生。”

她言语中充满了绝望与放弃。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杨锦一怔：

“姑娘何出此言？既答应相助，岂能因难而退？”

女子却不再看他，只是跪倒在河岸边，面向对岸孤峰，肩头耸动，压抑的哭泣声在死寂的河边显得格外清晰悲切。

杨锦轻叹一声，转身欲走。

然而，刚走出不过十丈，身后猛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杨锦心头一凛，身形如电，瞬间折返。

只见那女子不知何时竟已冲上斩魔桥，此刻正倒在桥头，蜷缩着身体痛苦翻滚。

桥身符文大亮，道道金色光华如锁链般缠绕在她身上，每一道金光闪过，都让她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周身隐有紫气被逼出，又在金光中消散。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迅速萎靡。

杨锦不及细想，一个箭步上前，仙力运于双臂，猛地探入金光之中，抓住女子肩头，奋力将其从桥上拖拽回来。

脱离桥身范围，那金色光华方才渐渐隐去。

女子软倒在地，已是气若游丝，她勉强睁开眼，看到是杨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随即双眼一闭，昏死过去。

杨锦将其移至岸边树下，渡入一丝精纯仙元护住其心脉。

直到日头偏西，女子才悠悠转醒，见杨锦守在身旁，虚弱问道：

“你……你怎么回来了？”

杨锦不答，反问道：

“那山中之人，对你当真如此重要？

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女子闻言，眼神瞬间被无尽的忧伤笼罩，良久，她才用力点头，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是，她是我母亲，见她一面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念想。

如今既知她在此处，纵是形神俱灭，我也非去不可！”

杨锦忽道：“或许……我可尝试以神通惊动山中灵识，若你母亲尚有一丝残魂，或可引她出来相见？”

女子脸上掠过一丝苦涩与落寞：

“不……不行，她身陷其中，恐怕早已……况且，

有些话，有些事，必须当面问清楚……”

她话语哽咽，难以继续。

杨锦看着她绝望而执拗的眼神，心中某处被触动。

他想起自己的父母，想起那被天机阻隔的爱人，那种求而不得、见而不能的痛苦，他感同身受。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问道：“你之前说，我可以帮你，究竟要如何帮？”

女子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犹豫取代：

“是……是有办法，但……此法对你而言，太不公平！”

杨锦“哦”了一声，神色平静：

“愿闻其详。”

女子踌躇良久，见杨锦目光坚定，似下了极大决心，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若……若我要过这斩魔桥，唯有一法……需与一位身具纯正仙源之人，订立‘魂约’。”

“魂约？”

“嗯。”女子声如蚊蚋，脸颊微红，

“此约一旦订立，便是同魂一心，生死与共，气运相连……从此，你我性命交修，福祸相依。

斩魔桥感应到你我魂息交融，或可许我通过……这意味着，你将与我这魔族后裔，永世牵连，再难分割……你的仙道也就自此断送了！”

她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此法太过苛刻，我本不该欺骗你，好在还没酿成大错……你……你还是走吧。”

同生共死，气运相连！

杨锦闻言，心中亦是一震。

此事关系太过重大，远超寻常相助。

他沉默下来，权衡其中利害。

自己前路未卜，强敌环伺，天机石之秘尚未解开，如今再与一身份不明的魔族女子订立如此契约……

女子见他久久不语，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渐渐熄灭，她强扯出一个笑容，自我解嘲道：

“此法确实强人所难，是我太过自私了……阁下勿要放在心上。”

杨锦凝视着河中黝黑的流水，以及那死寂的对岸，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

“我此去仙界，前途未卜，强敌遍地，你也看到了。”

女子抬起头，眼中泪光未尽，却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淡然：

“我无所谓，这残躯早已在生死边缘徘徊多次，若非心中执念，早已消散。

若你肯助我，他日纵有千难万险，只要订立契约，我便誓死追随于你，亦绝不会拖累于你，若违此誓，形神俱灭！”

她誓言铿锵，带着一股决绝的意味。

杨锦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女子双眼：

“那我们便以兄妹相称吧，你的名字？”

女子一怔，这等契约本来是婚约，但杨锦如此说辞，她也不便在另说什么，下意识答道：“……青瑶。”

“青瑶……”杨锦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一缕精纯的仙元在头顶缭绕。

“告诉我，这魂约，该如何订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