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奇侠传 第278章 白虎以身相报

杨锦醉卧于玉华山绝顶之巅，此处乃是万年玄冰凝结之地，寻常人莫说久留，便是稍驻片刻，也要冻僵血脉，化为冰雕。

然而杨锦此刻非但不觉寒冷，反而浑身灼热难当，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投入熔炉之中。

他腹中似有一团真火熊熊燃烧，四肢百骸如被千根金针穿刺，筋骨灼痛欲裂。

周身热气蒸腾，竟在身体周围形成一道无形气墙，将千年寒气逼退百米之外。

神丐曲武虽只饮一杯，此刻也是面红耳赤，须发间隐隐有白气升腾。

他望着杨锦周身泛起的赤红霞光，不禁暗暗咋舌。

这酒威力非同小可，乃是他在游历百山时，于望虎岭偶得奇缘所酿。

忆及当日，曲武途经望虎岭时，曾在巨石上小憩，恍惚间梦见一只白额巨虎匍匐跟前，虽气息奄奄却目光如电，虎威震慑山涧，百兽退避百里之外。

更令他惊讶的是，梦中那虎竟能口吐人言：“吾修行千年，本已得道飞升，奈何触怒天人，被斩落凡尘。

今将化归尘土，愿以一身精血胆魄相赠，助有缘人得道。

只求他日若遇我族危难，能施以援手！”

曲武不由心中一惊，“汝既已修炼千年，何不自行化解此劫，还要借以人手？”

白虎长叹，声若雷鸣：“此乃天劫，非吾力可违。

吾子孙尚在天间，望有缘人念我奉献千年修为之情，保我血脉不绝。”

言毕，虎目垂泪，其状甚是可怜。

曲武醒后，果见岭上一处巨石之上，一只白额巨虎奄奄一息，遂按照其吩咐，取其精血胆魄，辅以百年陈酿，封入特制酒坛中，深藏于玉华山寒洞之中，待那有机缘之人前来。

这虎本是极阳之体，常年吸食鹿血，能卧雪而眠不惧严寒。

其血如熔岩，胆似烈火，酿成的酒更是至阳至刚。

而杨锦竟连饮三坛，此刻体内虎血虎胆交融激荡，若非他身体历经淬炼，根基深厚，恐怕早已爆体而亡。

三日三夜，杨锦在灼烧中辗转反侧。

时而如置身熔炉，时而如火蛇撕咬，沉醉之中，不禁发出声声哀嚎。

直至第四日破晓时分，酒劲才退却，体内灼热减轻，杨锦猛然睁眼，两道精光自眸中射出，竟将洞顶玄冰映得通明。

转头但见四周冰雪尽化，数丈之内裸石毕露，玄冰皆化为水汽散于山涧，唯有远处依旧冰封雪裹。

这景象诡异非常，仿佛天地在此划界而治。

“少侠终于醒了。”曲武的声音自旁传来，虽面色如常，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惊异。

杨锦深吸一口气，只觉体内气息奔流如长江大河，原本凝聚如水的混沌之气，此刻竟化作一颗鸽卵大小的白色内丹，在丹田中缓缓旋转。

更奇的是，那些往日若隐若现的金色符文，也凝聚成一颗铭文遍布的金色丹丸，与白丹交相辉映。

就连那暗藏青龙之形的符印，也愈发凝实，隐隐有龙吟之威。

“前辈，这酒......”杨锦欲言又止，只觉言语难以形容体内变化。

曲武抚须长叹，将白虎托梦、取血酿酒之事细细道来。

当听到“望虎岭白额巨虎”时，杨锦浑身剧震，失声道：“莫非是那日在望虎岭救我性命的白虎？”

原来当年杨锦在望虎岭身受重伤，醒来时曾见一白额巨虎守护在侧。

如今想来，竟是这白虎早在暗中护持，所以自己才没葬身虎狼之口。

曲武闻言，面色骤变：

“看来这白虎早知你是大机缘之人。它先救你性命，再献一身修为，这番因果，当真所谋深远。”

言罢又是一叹，“世间缘分，皆有定数。它既以性命相托，少侠他日若有机缘，当助其族类渡过劫难。”

杨锦默然良久，郑重点头。

他内视丹田，只见白丹金光交辉，青龙隐现，三种异象相辅相成，竟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这般境界，已然超脱凡俗武学的范畴。

曲武凝神探查杨锦气息，骇然发现他周身浊气尽去，宛若琉璃明镜。

“少侠如今内丹已成，肉身脱胎换骨，可直接前往怒海泅渡，再去飞升崖，定可突破天人之境。”

杨锦望向洞外云海，此时心中百感交集。

本想隐居于这世俗之间，而天机石如悬顶之剑，左右自己及周身之人的机缘，让一众人随其摆布，更别想随心所欲，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此时白虎恩情又似身后之债，眼下已无退路。

杨锦暗自下定决心：

“虽然你为我带来机缘，可你也让我失去至亲，与爱之人分隔两地，往后就算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终有一日，我要掌控这天机，改变自己及众人之命，不再任你摆布！”

就在此时，随着杨锦的怒意而起，他体内三颗内丹同时震动，白丹清辉洒落，金符流转生光，青龙昂首长吟。

一股前所未有的气势在杨锦身前骤然升起，浑厚的气劲在他体内流转不息，此时三丹凝聚，相互扶持，一股浩瀚的之气息从手心勃然而出，顺着剑柄汇聚于剑上。

随即无锋剑一声悠长的剑鸣响彻四周百里，剑身上光华闪烁，无锋剑上似乎凝聚了移山之力，杨锦身形骤转，一声怒呵，无锋剑重重向前边山颠劈去。

只见一道黝黑有数十丈之长的剑光疾驰而出，一声震动四方的剑鸣之后，玉华山前山颠竟被半数削去。

紧接着，传来一阵山体巨石滚动之声，经久不息。

而无锋剑此时竟然再次一声爆鸣，响彻玉华山山颠。

令杨锦难以置信的是：剑身两侧竟然不再是顿口，而是变化为锋利的剑口，剑口宽约一寸左右。

其锋之上带着一股冰艳寒光，四下百里顿时一片肃杀之气，躲在一旁的曲武看到剑光竟然不寒而立，宛若这剑能噬人精血，斩人心魂一般，不敢直视！

半晌后，杨锦才悠悠收剑，无锋剑光华渐渐退却，再度销声匿迹。

“前辈，”杨锦目光坚定，“咱们就此别过，他日如我仍能活着返回此间，定然与前辈好好畅饮一番，倒是可别如前日一番推辞。”

曲武颔首微笑，袖中手指轻掐，似在推演天机。

洞外风雪渐息，一缕晨曦穿透冰层，照在杨锦身上，宛若身穿金甲，又有无锋剑在手，好似此间主宰一般！

半晌后，曲武缓缓睁眼，摇头轻叹，上前一步对杨锦说道：

“杨少侠，昆仑山飞升崖本是地脉灵气汇聚之地，可惜如今已被各方势力争夺殆尽，灵气溃散，再难为用。

眼下唯有怒海之畔、飞升崖一处尚存一线机缘。

只是那地方凶险异常，怒海多有怪鬼，又有风波难测，历来前往之人十不存一，少侠若决意前去，务必三思而后行。”

二人又交谈片刻，杨锦语气坚决，目光如电，朗声道：“

既然后世种种皆在千机石算计之中，晚辈宁愿奋力一搏，或可挣出一线生机。”

曲武见他意志坚定，不由得颔首道：

“既然少侠心意已决，老朽也不便多劝。

只是前路坎坷，步步杀机，须得时时谨慎。

天下能踏上飞升之路者，皆非寻常人物，各有缘法护身，少侠务必小心应对。”

杨锦点了点头，又长叹一声，语气中透出几分茫然，

“晚辈自幼长于江湖，只知武功高低、门派恩怨，所谓得道飞升，向来只当是虚妄之谈。

如今方知天地之大，自身犹如沧海一粟，想来心中实在不安。”

曲武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少侠昔日身处众生门中，所见所闻，皆在众生范畴之内。

如今少侠武功已臻化境，眼界自然不同，能窥见常人不可见之天机，故有此叹。”

杨锦沉吟片刻，“前辈，晚辈有一疑问，既然众生皆在轮回之中，何以又有飞升成仙之说？”

曲武抚须点头，露出赞许之色：“少侠所问，正是天地至理。

天分九重，规法亦有九重。

修道之人，便是由一重天踏入另一重天，立足之处不同，所见天地自然迥异。

万物轮回，仍在五行之中；

而飞升成仙，却是超脱五行之外，不入轮回之道。”

他语气转沉，续道：“寻常人身死之后，形体化气，散入宇宙；

而修道之人，形虽化气，气却能聚而不散，进而化神，神而化虚，虚而合道——这便是成仙之路。

此乃天地规则所致，万物有灵，天地有心，故而设下飞升之途，既为激励众生向上，亦为昭示天道威严，使众生知所敬畏。”

杨锦听得心神激荡，又问道：“那日前辈曾说，宿州所见的天道派二人亦欲往飞升崖。既然别处也可飞升，为何定要冒险前往怒海飞升崖？”

曲武含笑解释：“天下之大，机缘散落各处。

某些隐世宗门与仙界渊源深厚，自有专属飞升之地，如玉华山巅，便有本门仙人接引。

而怒海飞升崖，虽危机四伏，却是仙家公认的正统飞升之地。

经历怒海洗礼、飞升崖考验者，方能被仙界接纳。

若走他途飞升，虽较为安稳，却如偷渡一般，不被仙籍承认，地位卑微，难有作为。”

杨锦闻言，心中暗惊，不想曲武看似居于天地之间，竟对仙道秘辛了如指掌，可见其境界高深，已非凡俗。

当即下定决心，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石，其上有自己用符箓术从“护身符”中收取的当年残害父母之人的气息，递给曲武。

又将当日以符箓之术追踪至一门派前的辕门之上，经历细说一遍。

当曲武探了探玉石中的气息，当听到“白色玉柱雕龙凤之形”时，神色骤变，肃然道：

“若老朽所料不差，少侠符箓所附之门，应是某隐世仙门，柱上雕龙凤，象征其人已飞升仙界，地位不凡。”

杨锦心头一震，暗想此行果然非去不可。

又追问：“此人既已飞升，修为通天，为何要对我父母下手？”

曲武长叹一声，目光凝重：“少侠身负机缘天命，稍通卜算之人皆可窥见。

天下机缘虽为定数，但机缘之人不止一位，为夺机缘、壮大门派，有些人自会不择手段。

少侠能活至今时今日，除机缘护体外，亦有门派高人暗中庇护。”

杨锦蓦然想起一路走来，屡次在危难之际得遇道人指点，尤其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姐，更是使用分魂之术相助。

他心念电转，脱口问道：“那前辈……莫非也是我门派中人？”

曲武微微一怔，似未料到他如此敏锐，随即摇头笑道：

“老朽不过是受一位高人所托，代为传话罢了。也正是因他点拨，我才放弃飞升之念，甘愿在此山水之间做一逍遥地仙，安度余生。”

杨锦看他似乎有难言之隐，当下便不再多问，郑重一礼，谢过曲武指点之恩。

临别之际，曲武自怀中取出一块通体莹白的玉牌，其上刻密麻篆文，流光隐隐。

“此乃那位高人所赠，可作为飞升指引。

老朽已用不上，今日便赠与少侠。”

他递过玉牌，又道：“持此玉牌，可渡怒海，登飞升崖。

少侠宜早日与亲友作别，速往地界东边，一甲子才有一次机缘，时机不等人，切勿错过。”

杨锦双手接过玉牌，只觉触手温润，灵气内蕴，虽不识其上文字，却知绝非凡物。他郑重收好，再拜而别。

杨锦归心似箭，一路疾行，不过两日已重返宿州城中。

知飞升在即，他即刻召集豪哥等一众兄弟，只道有要事远行，武林中事务交由众人共议。

临行前，又将毕生武学心得尽数传于豪哥，助他日后接掌武林盟主之位。

兄妹二人依依话别，杨锦见妹妹杨云泪眼婆娑，心中亦是不忍，但飞升之事关乎天机，不便明言，只得温言安抚，嘱她保重。

随后又修书一封，托人转交朱叔，代传三姑娘，言明待他了却千机石掌控，自当再续前缘。

诸事安排已毕，杨锦便依玉牌指引，一路向东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