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凰歌 第36章 月华辩北狄，裳女疑药踪

秋意渐浓，御花园内菊香四溢，宫宴正酣。

丝竹管弦之声靡靡，觥筹交错之间，贵胄命妇们言笑晏晏。风临月坐于萧景玄下首不远，姿态从容，并未因这满室繁华而有所动容，只偶尔目光掠过场中，清冷如边关的月。

“……要我说，北狄那些蛮子，茹毛饮血，不通教化，实乃我朝心腹大患。”一位身着绛紫宫装的宗室郡主掩唇轻笑，话语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也就是仗着马快弓强，扰边罢了。”

此言一出，席间几位附和之声渐起。

风临月执杯的手微微一顿，眼帘微抬。萧景玄端坐主位，神色淡漠，仿佛未闻，但风临月却敏锐地捕捉到他指尖在龙椅扶手上极轻的一叩。

她放下酒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郡主此言，恕临月不敢全然苟同。”

霎时间，无数道目光汇聚在她身上，有好奇，有审视，亦有等着看这位新晋皇后如何“护短”故土的讥诮。

风临月迎向那郡主略显不悦的目光，唇角噙着一抹淡而疏离的笑意，缓声道：“北狄并非铁板一块，其内部分为赤狄、白狄、长狄等诸多部落。赤狄逐水草而居，崇尚狼图腾，骁勇善战，然其性烈易怒，内部倾轧不断；白狄居于阴山以南，与我朝接壤最多，部分部落已渐习耕种，其首领阿史那氏野心勃勃，却也最懂得权衡利弊；长狄则僻处漠北苦寒之地，民风彪悍，信奉萨满，看似最难驯化，实则因其生存环境恶劣，人口稀少，反不易成大患。”

她语气平和，如同在讲述一段寻常风物，却将北狄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剖析得清晰明了。席间渐渐安静下来。

“其生存环境塑造其性。草原广袤，资源有限，故其民天生崇拜强者，信奉掠夺。看似‘不通教化’，实则是其生存法则使然。若要论及应对之策，”风临月话音微转，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萧景玄，见他眼底深沉，正静默地看着自己，她继续道，“一味征伐恐非上策，若能分化瓦解，拉拢白狄，震慑赤狄，隔绝长狄，辅以边贸，以其所需易我所有，潜移默化，或可收奇效。毕竟，再锋利的刀，若能化为己用，方是上乘。”

一番话语，不仅展现了其对敌国的深入了解，更提出了超越单纯军事打击的战略眼光。那位郡主张了张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席间众人再看风临月的眼神，已悄然发生了变化，少了些许对新后的审视，多了几分对其见识的敬佩。

萧景玄深邃的眸中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微光，他并未开口赞许，只举杯示意，将宴席的气氛重新拉回。但风临月知道，她今日这番话，已如石子投入深潭，在这位帝王心中漾开了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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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王府，静室内药香袅袅。

晏华裳将最后一勺汤药小心地喂入沈玦口中，用温热的软巾轻轻拭去他唇边药渍。她的指尖搭在他的腕脉上，一缕极细微的玄力如丝如缕，探入其体内，循着经脉缓缓游走。

连日来的药浴与玄力温养，沈玦那原本死寂沉沉的经脉，似乎真的生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活力。尤其今日，晏华裳敏锐地察觉到，那缕盘踞在他心脉处的纯阳之气，比往日要活跃些许，虽仍被阴寒邪气纠缠，却不再如以往那般沉寂。

“嗯？”她微微蹙眉，这变化虽好，却来得有些突兀。

她凝神回想，今日的药浴方子与往常并无不同，皆是太医院开的温经通络、固本培元的药材。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药材的来源。

前些时日，负责采买的老管事因病告假，这采买的差事便暂时由周嬷嬷亲自吩咐了她手下信得过的丫鬟，从城西新开的“济世堂”采购。周嬷嬷还特意说过，“济世堂”虽是新开，但药材品质上乘，价格公道，比之前那家老字号不遑多让。

晏华裳起身，走到一旁晾晒药材的竹匾前，拈起几片剩余的药材放在鼻尖轻嗅，又仔细观其色泽形态。表面看来，这些药材确属上品，药性充沛。

然而，她心头那点疑虑却挥之不去。沈玦的身体状况特殊，寻常药石难侵，为何换了这家“济世堂”的药材，反应便会明显一些？是巧合，还是这药材中，添了什么她未曾察觉的东西？亦或是……之前长期供药的那家老字号，本身的药材就有问题，才导致沈玦的病情一直缠绵难愈？

这王府深院，果然处处透着诡异，连这救命的药材，似乎都蒙上了一层迷雾。

她回到榻边，凝视着沈玦苍白却依旧俊美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他微蹙的眉间，低语如叹息：

“王府这潭水，比我想象的更深。你这病……究竟藏着多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