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凰歌 第27章 丝竹辨心曲，夜语探幽微

暮色渐合，宫灯次第亮起，将雕梁画栋的宫殿染上一层暖融的光晕。风临月随着引路内侍，步入一处精巧的水榭。今夜宫中设小宴，虽非正式大宴，但席间坐着萧景玄、几位高位妃嫔以及些许宗室近臣，气氛依旧微妙。

她今日着一身湖蓝色宫装，相较于其他妃嫔的环佩叮咚，显得素净许多，唯有一根玉簪绾发，衬得她眉眼间的英气愈发清晰。她步履沉稳地行至自己的席位，向御座上的萧景玄及众人行礼问安，动作标准却不失风骨。

萧景玄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一如既往的深沉难辨，只微微颔首示意她入座。

丝竹声起，舞姬翩跹。席间觥筹交错，言笑晏晏，看似一派祥和。风临月安静地坐在席末，并不多言，只偶尔浅啜一口清酒，目光平静地掠过在场众人，将各色神态收入眼底。那位坐在萧景玄下首，容貌明艳、衣着华贵的林贵妃，眼波流转间，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与倨傲。

酒过三巡，乐师换了一套曲目。一阵苍凉中带着金戈之意的乐声响起，是边塞常见的《破阵乐》，但曲调更为古老悠扬，带着浓浓的思乡愁绪。

席间渐渐安静下来，有人面露茫然，有人低声议论，显然对此曲并不熟悉。

林贵妃掩唇轻笑，声音娇柔：“陛下您听，这曲子倒是别致，只是听着怪凄凉的，不知是何典故？”

萧景玄未答，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风临月身上。他记得，她是来自边关。

风临月感受到那道视线，她放下酒杯，抬眸迎上，并未退缩。她起身，向御座方向微微一福，声音清越，打破了水榭的寂静：“回陛下，贵妃娘娘，此曲名为《陇头吟》，并非京城常见曲目。它源自前朝，描绘的并非破阵杀伐，而是戍边将士长年累月守在陇山陇水之间，望断天涯，思念故土亲人的心境。”

她顿了顿，眼中流露出真切的情感，那是在边关多年，亲眼所见所感沉淀下来的理解。“曲中呜咽，非是箫管之音，乃是塞外风啸；其中顿挫，非是琴弦拨动，实为征人思归不得的叹息。将士们浴血沙场，保家卫国，心中最柔软处，便是这一缕乡愁。”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抚平喧嚣的力量。她并未刻意卖弄，只是平静地陈述，将那曲中蕴含的沉重与情感娓娓道来。一时间，水榭内只剩下她清越的声音和那尚未散尽的余音。

几位曾有过军旅经历的宗室老者闻言，面露感慨，微微颔首。先前议论的妃嫔们也安静下来，脸上轻慢之色稍敛。

萧景玄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他看着她立于灯下，身姿挺拔，容颜清丽，谈及边关时眼中那份自然而然的共情与坚毅，与他平日所见那些只知争宠弄权的宫妃截然不同。这并非简单的博学，而是一种源自经历与内心的力量。

“风婕妤见识不凡，体恤将士之心，更是难得。”他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

风临月再次敛衽：“陛下谬赞，臣妾只是曾在边关生活，耳濡目染，感同身受罢了。”她从容落座，姿态不卑不亢。

这一番话，如同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虽未掀起巨浪，却在许多人心中留下了涟漪。这位新入宫的镇北侯之女，似乎并不仅仅是一个来自边陲的武夫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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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王府内，夜色深沉，比皇宫更多了几分寂寥。

晏华裳披着一件素色披风，并未带侍女，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后院的马厩附近。空气中弥漫着干草和马匹特有的气味。

她白日里以雷霆手段处置了那刁奴，虽立了威，却也让她更加确信这王府水深莫测。沈玦昏迷不醒，府中旧人噤若寒蝉，她必须找到突破口。

马厩旁有一间简陋的小屋，灯火如豆。一个头发花白、衣衫陈旧的老苍头正就着灯光，修补着马鞍。他是府里的老人，据说曾在老璟王身边伺候过，如今只在马厩做些杂活。

晏华裳缓步走近，脚步声惊动了老人。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到晏华裳时，愣了一下，随即放下手中的活计，有些局促地行礼：“老奴参见王妃。”

“老人家不必多礼。”晏华裳声音柔和，与他白日里的冷厉判若两人。她目光扫过马厩，语气自然地问道：“我看这匹白马神骏非常，不知平日喂养可有什么讲究？”

老苍头见新王妃问起马匹，紧张的神色稍缓，躬身答道：“回王妃，这匹‘照夜玉狮子’是老王爷生前最爱的坐骑之后，性子烈，需用上等豆料，辅以鸡蛋和细盐……”

晏华裳认真听着，偶尔点头，仿佛真的对养马颇有兴趣。待老苍头说完，她示意身后的侍女将一小壶温好的酒递过去。“夜里风寒，老人家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老苍头受宠若惊，连连推辞。

“拿着吧。”晏华裳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我初来王府，许多旧事都不知晓。听闻老人家曾在父王身边伺候过，想必对王府最是熟悉。”

老苍头接过酒壶，手微微有些颤抖，讷讷道：“老奴……老奴只是做些粗活，不敢说熟悉。”

晏华裳并不急于追问，只是状似无意地感慨：“王府庭院深深，布局精妙，想必当年修建时，也请过高人看过风水吧？”

老苍头握着酒壶的手紧了紧，眼神闪烁，低下头含糊道：“是……是有请过一些先生来看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老奴年纪大了，记不清了。”

晏华裳心中明了，这老苍头定然知道些什么，但心存忌惮，不敢多言。她不再逼问，转而温和道：“无妨，我只是随口一问。夜深了，老人家也早些歇息。”

她转身欲走，裙摆拂过地面，带起细微的声响。

老苍头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酒壶，嘴唇嗫嚅了一下，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晏华裳走出马厩范围，回头望了一眼那点如豆的灯火，以及远处沈玦居住的主院方向，那里依旧一片沉寂。

她拢了拢披风，指尖微凉。

这王府的夜，果然比想象中更冷，也更深。

“看来，想要探明这潭水下的真相，还需更有耐心才行。”她低声自语，身影缓缓融入浓郁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