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巍峨皇城浸染得一片深沉。
御书房内,灯烛通明,映照着年轻帝王萧景玄晦暗不明的侧脸。
他指尖轻轻敲打着紫檀木御案,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声响,在寂静的殿宇内回荡,压得侍立在旁的内监大气不敢喘。
顾晏书躬身立于案前,一身风尘仆仆的官袍尚未更换,神情却是一贯的清冷沉静。他双手呈上一本厚厚的奏疏,以及数册边缘磨损的旧账。
“陛下,臣,幸不辱命。”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玉石相击。
萧景玄没有立刻去接,目光掠过那几本看似寻常的账册,最终落在顾晏书脸上。“这便是……你密折中所言的‘铁证’?”
“是。”顾晏书应道,“明账记录清晰,收支看似合规合矩,若非刻意深究,绝难发现其中猫腻。但,”他话锋一转,拿起最上面那本密账,“与此密室暗账两相对照,则漏洞百出,贪腐链条,清晰可见。”
内监上前,将奏疏与账册恭敬地放到御案之上。萧景玄展开奏疏,目光迅速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与图表。越看,他眸中的寒意便越盛。奏疏不仅罗列了科举银两大笔去向不明的数额,更将经手官员、关联世家、甚至部分银钱最终流入哪位朝中重臣的隐秘别院,都标注得一清二楚。时间、地点、人物,环环相扣,形成了一张令人触目惊心的利益巨网。
他的指尖停在了一个被朱笔圈出的名字上——吏部侍郎,晏文舟。晏华裳那位名义上的父亲。
“晏侍郎……”萧景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他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顾晏书微微抬眼:“回陛下,晏侍郎虽非主谋,但据账册记录,数次关键款项的调拨与‘疏通’,皆经他之手签字用印。其门下清客,更与负责采买考题用纸、贡院修缮的商贾往来密切。即便他自称受蒙蔽,一个‘失察’之罪,亦难逃干系。”
萧景玄冷哼一声,未置可否,继续翻看。当看到最后一项证据说明时,他目光微凝:“顾卿密奏中提及,有‘匿名义士’提供关键线索,助你寻得这密室账册?此人,是谁?”
顾晏书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言辞:“回陛下,臣依那匿名信所示,于京西一处早已废弃的当铺地窖中,起获此账。信上字迹娟秀,似是女子所书,并未留下任何名号。然,信中所言地点、机关开启之法,分毫不差。此人……对我朝官员隐秘、乃至京城三教九流之所,了解之深,令人心惊。”
他顿了顿,补充道:“若非此义士,臣恐还需耗费更多时日周旋,打草惊蛇,亦未可知。此人,功不可没。”
萧景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探究。女子?深谙隐秘?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可能的人选,最终,一个近日来屡屡带来“意外”的身影悄然浮现——那位冲喜入璟王府,却似乎并不简单的晏家庶女,晏华裳。
会是她的手笔吗?若真是她,一个深闺女子,如何能有这般通天手段?若非她,这京城之中,何时又潜伏了这样一位神秘人物?
他没有追问,将翻看完的奏疏轻轻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殿内气氛随之更沉几分。
“好,很好。”萧景玄的声音听不出半分赞许,只有冰冷的锐利,“亏空国库,染指科考,结党营私,妄图动摇国本……这些人,当真以为朕的刀,不利了吗?”
他抬眸,看向顾晏书:“顾卿,此事你办得漂亮。证据确凿,接下来,依你之见,该如何?”
顾晏书拱手,言辞恳切却锋芒内蕴:“陛下,铁证在此,当以雷霆之势,速战速决。臣建议,即刻拟旨,秘密控制一应核心涉案官员,防止其串供或销毁余证。同时,封锁相关账目往来之钱庄、商号,冻结其资产。待主要人犯到案,再行详审,顺藤摸瓜,将其党羽,一网打尽。”
“哦?”萧景玄挑眉,“不先敲山震虎,观其反应?”
顾晏书摇头:“陛下,此案牵涉甚广,根基已深。敲山震虎,恐虎未惊,反噬伤人。唯有以绝对之力,直捣黄龙,方可令其措手不及,无力反扑。”
萧景玄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这顾晏书,平日看起来清冷孤直,动起手来,倒是狠辣果决,甚合他意。
“准奏。”他吐出两个字,随即扬声,“来人!”
殿外值守的禁军统领应声而入,甲胄铿锵。
萧景玄取过一枚令箭,掷于地上,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之威:“依顾大人所列名单,即刻拿人!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遵旨!”禁军统领拾起令箭,毫不迟疑,转身大步离去,脚步声迅速消失在殿外廊道。
沉重的宫门开合之声隐约传来,预示着今夜,注定是一个无数人难以安枕的血腥之夜。
萧景玄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以及远处零星亮起的、正被逐一控制的府邸灯火。他负手而立,身形挺拔如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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