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剂汤药下去,陈满仓的高热退了,人也渐渐清醒过来。只是病去如抽丝,他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筋骨,脸色依旧蜡黄,身子虚软得厉害,便是下地多走几步,额头上都会沁出一层细密的虚汗,胸口也跟着发闷气喘。
王桂花将这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严格按照张大夫的叮,清淡饮食,早晚添衣,一点重活、累活都严禁他沾手。
如此一来,家里家外的活计,便更多地落在了她和逐渐长大的陈秀兰肩上。所幸赵春燕已出了月子,身子慢慢恢复,开始接手一些喂鸡、扫地之类不费神的轻省活计,总算能分担一二。
这日,王桂花揭开灶台边的盐罐子,发现已然见了底,篮子里也攒下不少的鸡蛋。她心里盘算,将鸡蛋拿去镇上换些钱,正好买盐。
另外,她还想去回春堂问问张大夫,满仓这身子骨,还需不需要吃药调理,平日里还有啥要特别注意的。
清晨,天边刚白,王桂花便领着秀兰,提着沉甸甸的鸡蛋篮子出了门。母女俩互相搀扶着,朝着永宁镇走去。
到了永宁镇,先去了惯常卖菜蛋的市集角落,因鸡蛋新鲜,很快便换了钱。王桂花仔细将铜钱数好,用手帕包了塞进怀里,又去相熟的杂货铺称了盐,顺便买了几根缝补衣裳要用的棉线。办完了这些,母女俩便朝着镇东头的回春堂走去。
医馆里一如既往地弥漫着淡淡中药香。此刻来看病抓药的人不多,显得有些清静。张大夫刚给一位老人诊完脉,正凝神提笔写着方子。王桂花领着秀兰,不敢打扰,只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候。
这时,医馆后门帘子一掀,进来一个伙计模样的小青年,背着个半满的背篓,对柜台后的张维安喊道:“安小哥,这是刚收上来的柴胡和黄芩,你看看,品相都不错。”
张维安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戥子,接过背篓,利落地解开扎口的麻绳,伸手抓出一些药材,放在掌心仔细查看成色,又凑近闻了闻气味。
陈秀兰在一旁静静看着,见那药材形态熟悉,她心中一动,忍不住侧头轻声对王桂花说:“娘,您看这柴胡,我好像在地边见过,秋天快枯黄的时候,顶上就开着那种小黄花,一簇一簇的。”
她声音虽轻,但在安静的医馆里,还是被不远处的安哥儿隐约听到了。他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陈秀兰一眼,见她目光清亮,正专注地看着药材,便接口道:“姑娘认得柴胡?这确实是取其根茎入药。秋季采挖质量最好,须得除去茎叶和泥沙,细心干燥后方可。”
陈秀兰见他搭话,脸颊微微泛红,点了点头,声音依旧轻柔:“嗯,我爹以前教我们认过几种常见的草药,说万一磕碰了,或者有个头疼脑热来不及请大夫,能应应急。”她顿了顿,又指了指麻袋里另一种,“那个……是黄芩吧?根是黄色的。”
安哥儿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头道:“正是黄芩。姑娘好眼力。”他顿了顿,想起什么,又补充道,“不过,药材炮制极为讲究火候和时辰,自家采摘若不得法,或是晾晒不当,药效会差很多,甚至适得其反。”
“嗯,我们就是认得样子,不敢乱采乱用的。”陈秀兰轻声应道。
这时,张大夫已写完了方子,将药方交给伙计去抓药。王桂花赶紧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将陈满仓近日的情况,包括饮食、睡眠、精神头如何,都细细说了一遍,末了小心询问是否还需继续吃药调理。
张大夫捻着胡须听了,又问了几个问题,比如夜里还盗不盗汗,咳嗽可还厉害。王桂花一一据实回答。
张大夫点点头,温言道:“听来比上次平稳许多,高热既退,便无大碍。眼下主要是元气亏损的虚症,还需耐心将养。药暂且不必吃了。牢记,不可劳累,不可受凉受风,饮食务必清淡温软,注意保暖。若再有反复,或觉得气短心慌,务必再来寻我。”
王桂花连声道谢,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踏实不少。
从回春堂出来,日头已微微偏西。 王桂花想着青文也快散学了,便带着秀兰往周秀才学堂所在的巷子走去。
她们到的时候,巷子口已有三两个等着接孩子的妇人了,互相低声拉着家常。母女俩寻了个不碍事的墙根站着,安静地等着。
等了不大一会,学堂里传来学子们恭送夫子的声音,紧接着,年轻的学子们便背着书箱,陆续说笑着走了出来。陈青文和几个同窗一起走出巷口,见到墙根下的母亲和二姐,脸上露出惊喜,和同窗打声招呼后,便快步走了过来。
“娘,二姐,你们怎么来了?”陈青文语气带着些许意外。
“来镇上买点东西,顺道等你一起回家。”王桂花看着儿子清瘦却精神的脸庞,笑着回复,顺手想帮他理理有些歪斜的衣领。
母子三人正要转身回家,却见周秀才从学堂里不紧不慢地踱步出来,一眼看见了他们,竟径直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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