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中余 第18章 小泥人

“你不对劲啊。”盘核桃老者双眼微眯。

别院书房内，油灯的光芒将三个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随着火焰的跳动而晃动，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叶枫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桌面上的一张简陋宫城外围示意图上，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不行！我绝不同意！皇宫大内是什么地方？那是龙潭虎穴！里面高手如云，规矩森严，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让你去，无异于送死！”

叶云脸色同样铁青，眉头紧锁：“小泥人，听话。打探消息的事，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或者等更好的时机。让你一个孩子去冒这种险，绝对不行！”

叶泥站在他们面前，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仰着头，平日里总是带着怯意或狡黠的大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

“哥，大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我知道危险…我很怕…我真的好怕…”她吸了吸鼻子，但眼神没有丝毫退缩，“但是，我们等不起了！”

她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叶枫：“哥，你为了救大哥，差点死在戈壁滩上！为了赚钱，要去跟那些大商会勾心斗角！为了打听消息，天天看着那些真真假假的东西熬到半夜！还有林沁姐姐…她被带回家的时候，那个样子…我…我不想再只是看着，只是被你们保护着了！”

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我…我没什么本事，就会这点变脸的小把戏。现在好不容易有可能打听到宫里的消息，这是我能做到的，唯一能帮到你们的事！求求你们，让我去吧！我会很小心的，我一定活着回来！”

她的话语像锤子一样敲在叶枫和叶云的心上。看着妹妹眼中混合着恐惧、恳求和不容置疑的决心，两个铁打的汉子一时竟哑口无言。他们忽然意识到，这个一直需要他们庇护的小妹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漫长的沉默。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最终，叶枫长长地、沉重地吐出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深深的担忧和一丝无奈的决断。

“好。”一个字，重逾千斤。

计划立刻紧锣密鼓地制定。反对无效，那就必须将风险降到最低，准备做到极致。

叶枫动用了与望龙门合作后积累的大部分人情和金钱，通过冯掌柜找到了一位早已离宫、熟知宫内规矩和路径的老太监，不惜重金，连夜请教。叶云则凭借军中经验，规划着潜入、接应和撤退的路线，以及各种意外情况的预案。

叶泥的任务极其明确：伪装成最低等的小太监，混入负责外围杂役的队伍，目标是靠近“静心苑”附近区域，尽可能观察、倾听，任何异常信息都是收获。绝不深入核心区域，绝不与人发生冲突，一旦感觉不对，立刻撤离。

接下来的两天，叶泥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特训”。 老太监尖细着嗓子，严厉地教导她宫内的规矩：如何行礼、如何回话、如何低头走路、甚至如何呼吸才能不引人注目。每一种禁忌、每一种潜在的危险，都被反复强调。 叶枫则逼着她记忆宫城外围的地图，尤其是几条关键的逃生路径。 叶云教她几种最简单的、利用日常物品制造混乱和脱身的小技巧。 她自己，则对着水盆，一遍遍地练习，将一张清秀的小脸，变幻成一张面色蜡黄、带着几分怯懦和麻木的小太监面孔，连眼神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终于，在得到消息——明日清晨将有一批新的杂役小太监从西偏门入宫——之后，行动之日到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别院小门悄然打开。 叶泥已经彻底变了一副模样。一身略显宽大的灰褐色太监服，脸色黯淡，眼神低垂，缩着肩膀，看上去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甚至有些孱弱的小内侍。

叶枫将一枚小小的、触手冰凉的玉符塞进她手里，声音沙哑：“拿好。遇到无法应对的危险，捏碎它…我会想办法…”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用力握了握她冰凉的小手。 叶云将一把不起眼、却极其锋利的袖珍小刀藏进她绑腿里：“以防万一。” 玉狮子也用大头轻轻蹭了蹭她，低嘶一声，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有灵般的担忧。

“哥，大哥，玉狮子，等我回来。”叶泥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毅然转身，瘦小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向着皇城西侧那巨大的、如同兽口般的偏门走去。

混入的过程比想象中稍顺利。宫门守卫验看过“牙牌”（叶枫花重金伪造的），又随意扫了一眼这群鹌鹑一样低着头的新人，不耐烦地挥挥手：“进去进去！都机灵点，冲撞了贵人，扒了你们的皮！”

踏入宫门的那一刻，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旧木料、焚香、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压抑气息扑面而来，让叶泥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她死死低着头，跟着队伍，踩着光滑冰冷的青石板路，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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