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巡船队抵达江淮重镇淮扬府。
淮扬府,盐漕枢纽,商贾云集,自古便是富甲天下的繁华之地。宰相李辅国选择在此大摆筵席,名为“与民同乐,共沐天恩”,实则为南下途中一次重要的势力展示与人心笼络。
镇海龙舟直接泊于最为繁华的运河码头。码头早已被清场并铺上红毯,四周旌旗招展,甲胄鲜明的禁军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肃杀之气将这座温柔富贵之乡笼罩。淮扬府的大小官员、当地望族、盐商巨贾、乃至有名号的江湖帮派首领,皆早早恭候在码头,黑压压跪倒一片,山呼万岁之声震天,但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敬畏、惶恐,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
宴会设在淮扬府最为奢华的“春在堂”。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春在堂内灯火通明,如同白昼。珍馐美馔流水般呈上,琼浆玉液香气四溢,丝竹管弦之音靡靡悦耳,舞姬身姿曼妙,水袖翻飞。极尽人间奢华。
叶枫作为影卫副统领,一身玄色劲装,脸戴面具,静默地立于大殿一侧的阴影中。他的位置经过精心选择,既能将殿内大部分情形收入眼底,又不易引人注意。他冷静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面孔,分析着他们的表情、动作,以及彼此间细微的互动。
宴会的主角,无疑是端坐主位的皇帝余韦和宰相李辅国。
此刻的皇帝余韦,身着明黄色龙袍,头戴翼善冠,面容肃穆,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符合他身份的、恰到好处的威严。他并未多言,只在淮扬知府率领众官敬酒时,淡淡地说了一句:“众卿平身。淮扬乃国之重镇,尔等悉心任事,保境安民,朕心甚慰。”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感,与在龙舟上那惶恐不安的模样判若两人。
若非叶枫深知内情,几乎也要被这表象所迷惑。他心中凛然,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位少年天子,绝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懦弱无能!他的恐惧,只怕大半是装出来的!是一种在绝对力量压制下的生存智慧!
而真正的掌控者李辅国,则显得随意得多。他并未穿朝服,而是一身暗紫绣金祥云纹的常服,坐于皇帝左下首,气势却比皇帝更像主人。他面带看似温和的笑容,接受着众人的敬酒与奉承,言辞恳切,时而对淮扬的繁华表示赞赏,时而对地方官的“辛劳”表示体恤,时而对盐商的“贡献”给予肯定。他谈笑风生,掌控着全场的气氛,每一个眼神,每一句看似随意的话,都让在场众人心领神会,或激动,或惶恐。
“王知府治理有方,淮扬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实乃百官楷模啊!”
“张会长(盐商总会会长)今年上缴的盐税,又创新高,功在社稷!”
“李帮主(漕帮帮主)麾下儿郎们维护漕运畅通,亦是劳苦功高!”
他仿佛一位宽厚的长者,在犒赏为他办事的能干下属。然而,在这和煦的笑容背后,是无形却沉重的压力。所有人都明白,这位宰相的“赞赏”背后,是更严苛的要求和更紧密的捆绑。他的“体恤”,意味着你必须付出更多。宴会的气氛看似热烈,实则暗流涌动,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叶枫清晰地看到了**裸的阶级分化:
最顶层: 皇帝与宰相。一个象征意义,一个实质权力。
次顶层: 紧随宰相左右的杨碱、地方最高官员(如淮扬知府)、以及如漕帮李帮主这等掌控关键资源的民间巨头。他们能与宰相直接对话,笑容背后是利益的交换与博弈。
中层: 其他官员、大商人、世家代表。他们努力敬酒,赔着笑脸,希望能入宰相法眼,得到只言片语的“关怀”或承诺。
底层: 地方小吏、普通富户、小帮派头目。他们连靠近主桌的机会都很少,只能远远跪拜,眼神中充满了渴望与卑微。
局外人/工具人: 如叶枫这样的影卫,以及侍立的宫女太监。他们如同背景,维持着这场盛宴的运转,却无人关心其存在。
影,如同真正融入了阴影,叶枫甚至无法确定他是否在场,但那股无形的威慑力始终弥漫在大殿之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辅国似乎兴致极高,酒到杯干。他身边的杨碱恰到好处地劝着酒,说着凑趣的话。淮扬知府等人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奉承。终于,李辅国的脸上泛起了明显的红晕,眼神也带上了几分醉意,说话的声音更大了些,偶尔还会拍着桌子大笑。
“好!好酒!淮扬的美酒,美人,果然名不虚传!哈哈哈哈哈!”李辅国举杯畅饮,姿态豪迈。
又饮了几杯,他似乎真的不胜酒力,身子微微摇晃。杨碱连忙上前搀扶,低声道:“相爷,您今日高兴,喝得不少了,不如稍事歇息?”
李辅国摆了摆手,醉眼惺忪:“无妨!本相……本相今日高兴!来,再满上!”
但最终,他还是被杨碱和两名太监“劝”着,离席前往后堂专门准备的厢房“休息”。离席时,他还对众人笑道:“诸位……继续,继续饮宴!陛下在此,不可怠慢!本相……稍后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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