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年11月,轧钢厂工级考试的成绩张榜了。技术工人们围着红榜,找到自己名字和晋级级别的,无不喜笑颜开,互相道贺,车间里一片欢腾。唯独贾东旭,远远地站在人群外头,低着头,一声不吭。
他没参加考试,心气儿早没了。自打那次事故后,他没能像预想的那样调去轻松的后勤,而是留在了车间,干起了物料登记、收发的杂活儿。活儿是清闲了,不用再碰机器,可收入也实实在在地砍了一大截,每个月就拿着死工资二十八块五。这点钱,养活一大家子人,紧巴巴的,还得看他妈贾张氏的脸色过日子。
更刺他心窝子的,是看到何雨水那丫头。以前跟在李雪姣屁股后头,现在居然到公交公司当售票员。每天挎着公家发的牛皮包,神气活现地上下班了!李成钢当初那句“事在人为,自己的事自己使劲”,像个钉子一样砸进他心里。人家一个相当于没爹没妈的小姑娘,都能靠走动关系换个好前程,他贾东旭一个大老爷们,工伤落下的亏空,难道就不能想办法补回来?
下班铃响了,贾东旭没像往常一样跟着师父易中海一起走。他慌称要去买点东西,揣着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私房钱,到胡同口供销社买了两包最便宜的“经济”烟。他没回家,就在胡同口那棵老槐树下等着,眼睛巴巴地望着李成钢下班回来的方向。
天擦黑的时候,李成钢骑着自行车,后座载着妹妹李雪姣,晃晃悠悠地进了胡同口。贾东旭一眼瞧见,赶紧迎了上去。
“成钢兄弟!下班了?”贾东旭脸上挤出笑容,带着点讨好。
李成钢刹住车,脚点着地,看见贾东旭明显是专门在这儿等他,心里就猜到了七八分。他对后座的李雪姣说:“雪姣,你先骑车回去吧,我跟东旭哥说点事。”
李雪姣应了一声,接过车把,好奇地瞥了贾东旭一眼,先骑回家了。
贾东旭见李雪姣走远,连忙从兜里掏出那两包包得皱巴巴的“经济”烟,使劲往李成钢手里塞:“成钢兄弟,拿着,拿着抽……”
李成钢手一摆,推了回去:“东旭哥,你这是干啥?咱们街坊邻居的,用不着这个。有事你就直说。”
贾东旭讪讪地把烟揣回兜里,脸上臊得慌,搓着手,吭哧了半天才开口:“成钢兄弟……还是……还是上次跟你提的那件事。我……你也知道我这人,脑子笨得要死,遇事就懵圈。上次你说‘事在人为’,我这琢磨来琢磨去,还是想请你……指点指点迷津,给我指条道儿,我就知道该往哪儿使劲了!”他语气急切,带着十足的恳求。
李成钢看他这样子,叹了口气,下巴往旁边僻静的小巷子一扬:“走,那边说话。”两人走到巷子深处墙根底下。
“东旭哥,你是不是想给嫂子秦淮茹弄个临时工的事?”李成钢压低声音问道,“这事儿吧,你也知道,我跟你们轧钢厂那几位领导,八竿子打不着,说不上话啊。”
“知道知道!”贾东旭连忙点头如捣蒜,“成钢兄弟你的人脉我知道,没指望你直接去说项。就是想请你点拨点拨,这事儿……该从哪儿下手?我这脑子是真不够使。”
李成钢沉吟了一下,看着贾东旭:“东旭哥,说实话,我觉得你们家情况,与其费劲巴拉找人弄个没保障的临时工,不如咬咬牙,直接给她买个工位。花钱是多了点,但你想想,嫂子户口直接就变成城镇户口了,棒梗他们几个小的,户口跟着妈走,也都能转成城镇户口!这可是天大的好处。城镇户口意味着啥?意味着粮本、油本、副食本!全家定量口粮就有了着落!工作也有了,等于家里多一份稳稳当当的收入。这不比临时工强百倍?”
贾东旭一听“买工位”,脸瞬间苦了下来,连连摇头:“哎哟成钢兄弟,你说得轻巧,买个工位那得多少钱啊?砸锅卖铁也凑不够!再说……再说前些年那教训还不够吗?花了大钱买了工位,吭哧吭哧干不了几年,厂子说清退就清退,钱打了水漂,人还窝一肚子气!这……这风险太大了。” 他想起过去的遭遇,心有余悸。
李成钢皱了皱眉:“这事儿……眼下这光景,我看不太可能再像前几年那样了。政策稳当着呢。” 他看着贾东旭愁苦的脸,试探着说:“钱的事……东旭哥,不是我说,你们家老太太那儿,这些年下来,手里应该攒了不少吧?给儿媳妇买个工位,这是关系到棒梗他们几个孙子孙女一辈子户口和口粮的大事,她老人家……总该支持吧?这钱花得值!”
贾东旭听了这话,脸上的苦涩更浓了。他左右瞄了瞄,确定没人,才凑近李成钢,声音压得更低,带着难以启齿的窘迫:“成钢兄弟……唉,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就去年,家里断粮了,揭不开锅!我……我硬着头皮去找我妈借钱买粮,你猜怎么着?她死活不松口!说没余钱。我磨了半天,就差给她跪下了,她才……她才掏了五块钱出来!就这,还逼着我当场写了借条,白纸黑字写着,月底发工资连本带利还她六块!你说……你说这……买个工位?她肯拿出棺材本?” 贾东旭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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