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之辉 第29章 精灵的挽歌

托塞德林化作的尘埃尚未完全落定，一种前所未有的寂静笼罩了厄运之锤的核心王庭。那并非空无，而是一种抽离了万年疯狂与偏执后的、巨大的虚无感。空气中浓稠的奥术威压与暗影低语如同退潮般消散，只留下古老石材本身的冰冷，以及一种弥漫在每一寸空间里的、深可见骨的疲惫与悲伤。

艾伦单膝跪地，用“保护者之辉”支撑着身体，剧烈地喘息着。方才那并非依靠蛮力，而是倾注了全部精神、信念与理解的“净化”，几乎抽空了他的灵魂。汗水浸透了他的额发，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他抬起头，望着那空荡荡的王座，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仿佛亲手合上了一部漫长而悲惨史诗最后一页的怅然。

布雷恩收起还在冒着青烟的火枪，粗犷的脸上罕见地没有笑容，他走到艾伦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瓮声瓮气地说：“干得漂亮，小子。虽然……感觉有点闷得慌。”他环顾着这片死寂的废墟，啐了一口，“这鬼地方，总算清净了。”

泰莉尔·语风静静地站在一旁，她仰头望着穹顶裂隙中透下的、不再被扭曲的稀薄天光，双手在胸前交握，低声吟诵着艾露恩的祷文，银色的月光如同温柔的纱幔般从她身上流淌出来，轻轻拂过周围的残垣断壁，仿佛在安抚这片土地上积郁了太久的痛苦。她看向艾伦的眼神中，充满了敬意与一丝复杂的感慨。

“你做到了，艾伦·斯托姆。”她的声音轻柔，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厅里，“你用的不是毁灭，而是……理解与宽恕。艾露恩的月光有时也代表着宁静与安眠，但你带来的，是另一种形式的解脱。”

随着托塞德林的消逝和核心能量的净化，整个厄运之锤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那些在空气中飘荡的、充满狂乱呓语的精神碎片似乎平息了许多，一些较为弱小的幽灵身影变得更加淡薄，脸上疯狂的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平静，随后如同被风吹散的轻烟，缓缓消散，回归了自然的循环。笼罩遗迹的、那股令人心智混乱的力场也在逐渐减弱。

他们稍作休整，待艾伦恢复了一些力气后，便开始沿着来路返回。沿途的景象与来时已大不相同。虽然废墟依旧，但那种咄咄逼人的疯狂气息已然消失。许多魔誓者呆立在原地，眼中的混乱奥术光芒黯淡下去，仿佛失去了指引的木偶；一些幽灵不再重复无意义的动作，只是静静地望着天空，或是对着某个方向默默垂泪。整个遗迹，仿佛在一曲喧嚣了万年的狂暴乐章结束后，陷入了一段漫长而哀伤的休止符。

《埃拉姆的圣书》在艾伦怀中微微发热，封面上的蓝色宝石光芒变得稳定而柔和，仿佛也感受到了这份沉重的宁静。

当他们走出厄运之锤那标志着边界的巨大裂谷，重新呼吸到菲拉斯丛林那潮湿而充满生机的空气时，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阳光（尽管被树冠过滤）洒在身上的温暖，鸟鸣虫嘶的嘈杂，甚至泥土的腥味，都显得如此真实而可贵。

他们没有耽搁，立刻返回“被遗忘的海岸”哨站。泰莉尔派出信使，将厄运之锤核心威胁已被清除的消息迅速传递回阿斯特兰纳。

而当他们再次来到埃拉姆·轻风的隐居洞穴时，这位苍老的学者似乎早已感知到了什么。他站在洞口，佝偻的身躯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脆弱，那双充满智慧与悲伤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们归来的方向。

艾伦走到他面前，没有多说，只是双手将那本《埃拉姆的圣书》递还给他。

埃拉姆颤抖着接过书籍，枯瘦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封面，仿佛在感受其中残留的信息。他闭上双眼，浑浊的泪水顺着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滴落在古老的封面上。

“他……终于……安息了吗？”老人的声音哽咽，几乎微不可闻。

“是的，轻风大师。”艾伦轻声回答，语气带着敬意与一丝不忍，“托塞德林王子，在最后的时刻，找回了片刻的清明。他……消散了。”

埃拉姆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被巨大的空虚感所吞噬。他缓缓跪倒在地，将《圣书》紧紧抱在怀中，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压抑了万年的低沉呜咽。那哭声并非纯粹的悲伤，更包含着解脱、遗憾、以及对一个时代、一个文明彻底落幕的无尽哀恸。

艾伦、布雷恩和泰莉尔沉默地站在一旁，没有打扰他。他们知道，这位老人所哭泣的，不仅仅是一个陷入疯狂的王子，更是整个埃雷萨拉斯，是整个上层精灵文明在那场大灾变后，挣扎、扭曲、并最终走向寂灭的最终挽歌。

过了许久，埃拉姆的哭声才渐渐平息。他挣扎着站起身，擦去眼泪，虽然依旧苍老疲惫，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奇异的、如同风暴过后的平静。

“谢谢你们，年轻的勇士们。”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那么沉重，“你们完成了我，以及许多像我一样逃离出来的同胞，穷尽一生也无法完成的夙愿。你们给了他们……一个结局。一个算不上美好，但至少……不再痛苦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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