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沉默的证物
雨水如同天河倾泻,狂暴地冲刷着锦绣里这片焦黑的疮疤。临时搭建的防雨棚在狂风暴雨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棚顶被密集的雨点砸得如同擂鼓。惨白的勘查灯光柱在雨幕中艰难地切割出模糊的光域,水汽蒸腾,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湿冷、浑浊、令人窒息的灰暗之中。空气中那股顽固的焦糊味被雨水暂时压制,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土腥、朽木的**气息,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阴冷霉味。
陈克非站在棚内边缘,雨水顺着棚沿汇成浑浊的水帘,在他脚边砸出无数水坑。他没有穿雨衣,冰冷的雨水早已浸透了他单薄的衬衫,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但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棚外那片被工程队围起来的区域——就在那堵画着诡异图腾的承重墙后,那个被挖开的、通往废弃防空洞的窨井口。
几个小时前监控室里那个如同噩梦般的发现——深蓝色雨靴,那个熟悉到刻骨的下颌轮廓和冷硬唇线——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神经上。师傅!那个他视为父亲、引路人,三年前死于“意外车祸”的师傅!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废墟上的爆炸更猛烈,将他整个精神世界炸得粉碎。背叛、欺骗、信仰崩塌的剧痛,混合着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恐惧,像冰冷的毒蛇啃噬着他的内脏。他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湿,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一下下撞击着肋骨,带来钝痛。
“陈队!”工程队的负责人穿着明黄色的雨衣,顶着瓢泼大雨跑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通道入口挖开了!下面空间很大!但积水严重,结构也有隐患!我们的人正在抽水和加固支撑,暂时下不去!”
陈克非只是木然地点点头,眼神空洞地望着那个黑洞洞的入口,仿佛那里面随时会爬出他无法面对的真相。他需要证据。任何能证明或推翻那个可怕监控画面的东西。任何能让他抓住一点现实的东西。
他强迫自己移动脚步,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走向昨夜安置苏晚的那个临时安置点。雨水将地面变成一片泥沼,混杂着灰烬和垃圾的污水没过脚踝。那个位置靠近棚子边缘,相对干燥些,但昨夜留下的行军床、毛毯和一些散落的垃圾袋还在原地,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格外狼藉和凄凉。
技术队的人正在附近进行最后的收尾勘查。陈克非的目光如同探针,一寸寸扫过那片区域。湿漉漉的地面,被踩得乱七八糟的痕迹,揉成一团的空矿泉水瓶,几片被雨水泡烂的饼干包装纸……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一个半敞开的、沾满泥污的黑色大号垃圾袋上。袋子歪倒在行军床脚边,袋口敞着,露出里面一些同样湿透的废弃纸巾、食物残渣和沾着灰烬的碎布。
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驱使着他。他戴上现场勘查用的PE手套,无视了旁边技术员投来的疑惑目光,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袋口那些湿漉漉、令人作呕的垃圾。
就在一堆被雨水泡得发胀的纸巾团下面,露出了一角相对“干净”的东西——一小块没有完全被污水浸透的白色纸巾。纸巾被揉得很紧,但依稀能看到边缘露出的、一点深褐色的痕迹。
陈克非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屏住呼吸,用镊子极其小心地将那个湿漉漉的纸巾团夹了出来。纸巾入手冰凉,带着垃圾袋特有的腐臭味。他走到光线更好的勘查灯下,将纸巾团放在一个干净的物证托盘里,用另一把镊子,极其轻柔、极其缓慢地将它展开。
湿透的纸巾很脆弱,边缘已经有些破损。随着纸巾被一点点展平,那深褐色的痕迹清晰地显露出来——线条粗犷、扭曲,带着一种原始的蛮力。一只展开双翼的鸟的轮廓,以及那标志性的、末端带着恶毒倒钩的蛇尾第三足!图案虽然被水渍晕染得有些模糊,但那份邪异的核心形态,与火灾现场墙上那个巨大的图腾、与林见远发现的那张湿纸巾涂鸦,如出一辙!
又是这个图腾!出现在苏晚昨夜待过的地方!出现在她极度恐惧蜷缩的位置!
陈克非的胃部一阵痉挛。他想起咖啡馆里苏晚歇斯底里的尖叫和手腕上那道狰狞的烙印。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这个图腾,像一道无形的诅咒,紧紧缠绕着苏晚,也缠绕着整个案件!
他死死盯着托盘里那团湿透的纸巾,试图从这肮脏的物证上找到更多线索。纸巾是最廉价的杂牌货,随处可见。图案是用油性记号笔画的,颜料是那种深褐色…等等!
陈克非的目光猛地凝固在纸巾展开后形成的褶皱上!那褶皱的形态…非常奇特!
不是随意揉捏形成的杂乱折痕。这张纸巾在被揉成团丢弃之前,似乎被人以一种极其规整、近乎刻板的方式折叠过!先是对折一次,形成长方形,然后…再沿着长方形的长边,非常精准地进行了两次对折?最终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紧密的、四四方方的方块!这种折叠方式…这种追求绝对对称和棱角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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