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警徽的重量
市局法医中心地下三层的P3实验室,如同风暴过后的战场,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粘稠的寂静。刺耳的报警蜂鸣早已停歇,闪烁的仪器指示灯也恢复了平稳的呼吸,但那无形的恐怖余波,仍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厚重的气密门敞开着,像一个无声的伤口,门外走廊惨白的灯光流泻进来,与室内无影灯冰冷的光线交织,在地面投下扭曲的、界限模糊的影子。
张川被紧急赶来的医疗小组搀扶了出去。他脸色灰败如纸,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额角沁出的冷汗浸湿了鬓角,整个人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虚脱得几乎无法站立。那几句古老拗口的咒文,似乎抽干了他所有的精气神。林见远也被技术员小李半劝半拉地带离了门口,记者亢奋的神经似乎也被实验室里那超现实的景象彻底震慑,难得地没有纠缠,只是抱着他那台顶级的摄像机,手指还在无意识地微微颤抖,眼神发直,嘴里兀自喃喃着“独家…史诗级独家…”。
厚重的气密门在陈克非身后缓缓关闭,沉重的锁栓“咔哒”一声复位,将门外的一切喧嚣和窥探隔绝。实验室里只剩下他和周正平,以及那具躺在超净工作台旁、冰冷不锈钢推车上的焦尸“零三”。还有…那个刚刚被张川以非人手段强行压制回培养皿底部的、由骨髓干细胞构成的**三足鸟图腾。它依旧在粉红色的营养液下微微搏动,如同一个沉睡恶魔的心脏,散发着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威胁。
空气过滤系统发出单调的低鸣,将混杂着消毒水、臭氧和一丝若有若无焦糊味的空气反复吞吐。陈克非依旧穿着那身臃肿笨重的蓝色正压防护服,头盔面罩上的雾气已经凝结成细小的水珠,缓缓滑落。他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隔着面罩,隔着数米的距离,死死盯着推车上的焦黑躯体。防护服内,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刚才发生的一切——骨髓细胞的疯狂增殖、**图腾的实体化、张川那匪夷所思的咒文压制——像一场高烧中的噩梦,剧烈地冲刷着他二十多年刑警生涯建立起的、基于物理证据和冰冷逻辑的认知堤坝。堤坝在剧烈摇晃,裂缝蔓延,随时可能崩塌。
“陈队…”周正平的声音通过内置通讯器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无法掩饰的疲惫,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恐惧,“那…那个培养皿…怎么处理?还有这具尸体…我感觉它就是个…就是个装满了邪门玩意儿的潘多拉魔盒!”
陈克非缓缓转过头,防护服关节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看向周正平,面罩后的眼神依旧锐利,却蒙上了一层深深的阴霾和疲惫。“封存。”他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低沉、干涩,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培养皿,连同里面的…东西,用铅罐封存,三级生化隔离。尸体…暂时不动。等上面决定。”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透着一丝自己也未能察觉的茫然,“老周,你先出去。我想…单独待会儿。”
周正平愣了一下,看着陈克非隔着面罩也难掩的疲惫和沉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默默地关闭了自己工作台的仪器,脱下防护服的动作也带着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具焦尸和旁边培养皿里微微搏动的白色阴影,眼神复杂,然后快步离开了实验室。沉重的气密门再次开启又关闭,将陈克非彻底留在了这片死寂的、弥漫着无形恐怖的空间里。
绝对的寂静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陈克非。防护服内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血液冲刷耳膜的鼓噪声被无限放大。他慢慢走到不锈钢推车前,脚步沉重。焦黑的尸体静静躺着,保持着一种扭曲蜷缩的姿态,如同被烈火瞬间凝固的绝望。背部那片曾“蠕动”出殡仪馆祭坛标识的皮肤,在无影灯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紫与焦黑交织的色泽,死气沉沉,仿佛刚才那惊悚的**刺青从未存在过。
陈克非的目光缓缓扫过尸体。头部严重碳化,面目全非。躯干四肢布满爆裂的创口和焦痂。右手死死攥着,指骨在高温下扭曲变形,形成一种僵硬的拳。法医之前尝试过,无法在不破坏的情况下掰开。
疲惫如同沉重的铅衣,一层层裹上来。陈克非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力交瘁。缅甸的人皮来源、炽焰17号包厢的交易、核医疗中心的放射源、骨髓里疯狂增殖的**图腾…线索如乱麻,指向的深渊却越来越黑暗,越来越超越理解。而支撑他多年的信念——程序正义、证据链条——在这匪夷所思的邪异面前,似乎变得苍白无力。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追查的,究竟还是不是“人”犯下的罪行?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隔着防护服厚重的手套,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推车冰凉的金属边缘。金属的寒意穿透手套,带来一丝微弱的刺激。他的目光落在尸体那只紧握的焦黑右手上。鬼使神差地,或许是极度的疲惫和迷茫削弱了警惕,或许是内心深处某种无法言说的冲动驱使,他做了一个极其冒险、甚至违反操作规程的动作——他没有去拿旁边的专业工具,而是直接伸出戴着厚重手套的手,试图去触碰、去感受那只紧握的焦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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