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尘埃密码
盖革计数器在掌心震颤,发出饥饿的嗡鸣。林见远站在核医疗中心废弃的主通道口,铅灰色的墙壁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泛着冷光。空气凝滞厚重,仿佛被时间本身压得密不透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陈年尘埃和隐约的金属锈蚀气味,直冲鼻腔深处。
“林大记者,你那宝贝疙瘩又叫唤了?”陈克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刑警特有的、被烟熏过的沙哑。他正蹲在不远处,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指小心地拨开一堆坍塌的石膏板碎片,动作精准得像在拆弹。他抬头瞥了一眼林见远手中那不断发出“咔哒”声的仪器,眉头习惯性地拧着,“这动静,比我家楼下半夜发情的猫还闹心。数值多少?”
林见远没立刻回答,目光紧盯着液晶屏上跳动的猩红数字。它正缓慢而固执地攀升,像一条苏醒的毒蛇昂起的头颅。“3.7微西弗每小时,”他报出数字,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显得有些干涩,“还在涨。源头方向……西北角,应该是旧放射治疗区。”他抬手指了指前方幽暗的岔路,那里更深的阴影仿佛有生命般蠕动着。
张川的身影从另一侧堆满废弃仪器和蒙尘文件柜的阴影里踱了出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冷静,像手术刀切割着周遭浑浊的空气。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几何网格图,正与陈克非正在清理的区域缓慢重叠。“辐射尘埃的分布,”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得穿透了盖革计数器的嗡鸣,“不是随机散落。陈队,你清理出的这片区域,正好是网格图中一个高密度点。林记者的读数印证了这点。”他走到林见远身边,目光扫过计数器屏幕,又投向林见远所指的黑暗深处,“旧治疗区……核心中的核心。这种非均匀分布,人为引导的可能性极高。”
“人为?”陈克非站起身,拍掉手套上的灰白色粉末,粉尘在昏暗的光线下悬浮,如同微型的幽灵。“把核废料当颜料使?这帮疯子是真不打算给自己留活路。”他语气里的厌恶毫不掩饰,“继川,你那些神神叨叨的书里,有没有讲过怎么用放射性尘埃画画?”
“严格来说,是‘图腾’。”张川纠正道,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放大,“利用特定能量场或物质属性,引导带电荷的微粒沉降。古祭祀中也有类似原理,比如利用特定地形引导烟气形成图案。但用放射性尘埃……”他顿了一下,镜片反着冷光,“这是现代科技对古老仪式的扭曲嫁接,效率和可控性更高,代价也更大。”他转向林见远,“林记者,你刚才说源头在旧治疗区?我们得进去。这里的分布是结果,源头才有成因。”
林见远点点头,压下心头因那持续攀升的辐射值和张川口中“扭曲嫁接”而生出的寒意。他关掉了盖革计数器刺耳的警报,只留下屏幕的微光,带头走向那条岔路。每一步踏下,脚下厚厚的积尘都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噗噗”声,仿佛踩在无数时间的尸骸上。越往里走,空气越浑浊,陈腐的气味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气味顽固地渗透出来,与这死寂的科技坟场格格不入。
“这味儿……”陈克非吸了吸鼻子,眉头拧得更紧,“跟城中村那把火,还有林见远办公室被烧后的残留,一模一样。”
“祭祀常用的香料,”张川平静地接口,手电光柱扫过墙壁上剥落的、印着模糊放射警示标志的墙皮,“掩盖血腥,也用于某些通灵或净化的仪式。出现在这里,是仪式的延续。”他语气笃定,像在陈述一个冰冷的公式。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铅门,本该紧闭,此刻却虚掩着,门轴锈蚀,留下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门内是无边的黑暗。林见远的手电光束率先刺入,像投入深海的探照灯。光束晃动,扫过蒙尘的仪器外壳、倾倒的金属椅、散落在地的泛黄纸张……最后,定格在对面的墙壁上。
光束凝固了。
陈克非和张川也挤到了他身后。
光束所及之处,并非空白。厚厚的灰白色尘埃覆盖着墙面,但在那尘埃的表层,一个巨大、扭曲的图案被清晰地勾勒出来。那是一只鸟,三足的形态怪异而醒目。它的轮廓并非雕刻或颜料绘制,而是由尘埃本身构成的深浅差异形成——图案区域的尘埃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更深沉的灰黑色,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吸附、排列过。而在那三足鸟图案的中心,鸟眼的位置,尘埃的色泽尤为幽深,近乎墨黑,像一个吸光的孔洞。
“三足鸟……”林见远喃喃道,喉咙发紧。这图腾,从城中村纵火案的焦墙,到殡仪馆骨灰盒芯片的纹路,再到网红猝死案直播背景的惊鸿一瞥,它如同附骨之疽,缠绕着每一个血腥的谜团。如今,它又出现在这核污染的废墟,以辐射尘埃为画布。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指尖触到那枚冰冷的、在“流量献祭”夜场深渊里发现的陨石项链。那东西,也曾检测出这里的辐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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