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九年一月的香港,维多利亚港的海风吹得人直缩脖子,连尖沙咀的霓虹灯都被吹得晃来晃去。
那点暖黄色的光在风里散成一片,就跟街上行人裹紧大衣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慌张一模一样。
东兴实业顶楼办公室里倒挺暖和,可李静宜递报告时,手指还是忍不住发抖,纸边都被捏出几道印子:“董事长,咱们在牛奶公司的股份已经到14.9%了!现在街上的券商都在瞎传,再偷偷买,就得跟所有人说咱们在收购了。”
陈东站在落地窗前面,手指无意识地摸着冰凉的玻璃。窗外的香港像个摊开的棋盘,可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上周查来的消息:牛奶公司现在是个叫麦克劳德的苏格兰人在管,公司老股东的后代散在伦敦、新加坡,最多的也只占8%股份,互相都不怎么齐心。
这种松散的公司,最容易拿下。
“不藏了。”陈东转过身,眼里一点儿犹豫都没了,手指敲着桌子,声音脆生生的:“静宜,别再偷偷买了,让那些券商猜去。伯谦,你准备两份公告:一份登报,就说咱们已经有牛奶公司15%的股份了,登在《大公报》和《星岛日报》最前面;另一份直接发给牛奶公司董事会,要个董事的位置,还要开大会聊聊他们手里的地皮值多少钱,把薄扶林那几块地的估价报告一起送过去。”
他顿了顿,看着墙上的香港地图,声音沉了点:“再放话出去,咱们要公开接着买股份,让麦克劳德他们明着跟咱们比一比。”
牛奶公司总部的会议室里,地毯厚得走路没声音,可麦克劳德攥着陈东发来的信,手都僵了。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领结打得整整齐齐,可指关节都捏白了——信里写得客客气气,其实就是要抢权:“要董事位置”“要重新算地皮价值”,每一句都在说“我要进来管事儿”。
“太没规矩了!他想把开了一百年的牛奶公司改成房地产公司?”麦克劳德猛地把信拍在红木桌子上,苏格兰口音里全是火,桌上的瓷茶杯都被震得晃了晃,茶水洒出来几滴,在桌布上晕开深色的印子。
“快!联系所有老股东的后代——给伦敦发电报,给新加坡打电话,告诉他们,有个香港老板要抢咱们祖宗创下的家业!跟他们说,牛奶公司是香港卖牛奶的招牌,不能被搞房地产的毁了!”
他又指着财务总监,手指重重戳着桌子:“把公司账上能拿出来的钱都拿出来,再去汇丰银行借钱!就说要扩大牧场、换制冰的设备,需要钱!不管花多少,只要比东兴给的价格高五个点,把市面上散着的股份都买回来!”
可现实很快就打了麦克劳德的脸。
他先看错了老股东后代的心思。伦敦的史密斯家、新加坡的布朗家,平时也就收分红的时候能想起牛奶公司。现在东兴给的价格比市价高20%,还附了香港房价图——“你们手里5%的股份,现在卖了能换两套伦敦的好公寓”,谁能不动心?
秘书送来的股权转让文件堆得像小山,大多是这些海外股东签的,麦克劳德看一份,心就沉一分。
更糟的是股市。东兴说要公开买股份后,牛奶公司的股价像坐了火箭,一周内从3.2港元涨到4.1港元,涨了快三成。
麦克劳德拿着刚借到的钱,在4港元以上只买了不到2%的股份,就没钱了——牛奶公司就靠卖牛奶、做冰块赚钱,账上就八百多万港元现金,汇丰借的钱也撑不了几天。可东兴不一样,每个月卖药能赚五百万,之前卖专利还得了一大笔外汇,买股份根本不缺钱。
财务总监攥着报表,声音都哑了:“总经理,咱们没钱了,再买下去,连牧场买饲料的钱都要挪来用了。”
麦克劳德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牛奶公司”的招牌,只觉得那几个字都在晃——第一回合,他输得干干净净。东兴的股份已经到18%了,他这点努力,根本没用。
眼看在股市上赢不了,麦克劳德找律师出主意,最后决定找个“帮手”——也就是找个靠谱的公司一起干,还签了份挺严的协议。
他亲自去见太古洋行的老板,手里拿着两份文件:一份是牛奶公司五年卖牛奶的账本,另一份是合作协议。
“太古是香港老牌子的英资公司,不能看着东兴这种投机的人乱搞行业规矩。”麦克劳德语气里带着求人的意思,可也有底气:“协议写得很清楚:太古花3.9港元一股,买咱们10%的股份,以后牛奶公司的货运都交给太古;但太古得答应,三年内不能跟别人一起收购咱们,如果反悔,要赔120万港元。”
120万港元在当时可不是小数——能买近百套普通住宅,太古得认真考虑,但也没贵到不敢签。太古琢磨了下,觉得能稳赚货运的钱,就签了字。
消息登报后,牛奶公司的股价稍微涨了点,麦克劳德在董事会上还放话:“东兴想让太古反悔?除非他愿意掏120万违约金,那可是他一个月卖药赚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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