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零年四月的香港,维多利亚港的晨雾裹着海水的咸涩,混着城市初醒的喧嚣,慢悠悠漫过中环密集的楼宇。
不到早晨七点,一辆黑色劳斯莱斯“银云”悄无声息滑入皇后大道中,轮胎碾过湿润柏油路面,发出低沉稳健的声响。
车内,陈东靠在后座闭目养神,车窗外的天光透过玻璃,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明暗光影。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西装内袋里的派克金笔,笔夹冰凉。这是上个月赢了索尼后,李静宜特意定制的礼物,笔帽上“东兴”二字篆刻精细,像个无声的烙印,记着每一次关键的商业搏杀。
“董事长,洛维尔的杜邦先生一行已到半岛酒店。”前排副驾驶的陈伯谦回过头,递来皮质文件夹,声音平稳却藏着紧绷,“随行的有欧洲市场部的让·雷诺阿,就是那位以挑剔闻名的‘金鼻子’调香师兼市场分析师。看来他们对‘玉兰’的‘格调’问题,准备得极充分。”
陈东睁开眼,接过文件夹。首页是洛维尔核心高端化妆品的定价策略与市场份额分析,红笔标注着对方可能的攻击点:“品牌溯源模糊”“东方元素与高端定位兼容性”“定价难撑奢侈品渠道利润”。
他快速浏览,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平价高效”是“玉兰”打穿东南亚市场的利器,却成了叩开欧洲市场的软肋——那里崇尚“血统”与“叙事”。
“告诉静宜和周明,按第一套方案准备。”陈东合上文件夹,声音平静无波,“雷诺阿来了,就得在‘嗅觉体验’和‘情感共鸣’上多做一层准备。”
他看向陈伯谦:“首战你主谈,静宜和周明辅助。杜邦的傲慢是铠甲,也是裂缝。他对业绩和‘独特性’的焦虑,就是软肋。我们不用击碎他的傲慢,要让他相信,‘玉兰’是他王冠上最独特的新宝石。”
“明白,董事长。”陈伯谦凛然领命,下意识抬手整了整领带。
上午九时三十分,香港文华东方酒店“宝石厅”。
水晶吊灯洒下金碧辉煌的光,空气中飘着现磨咖啡的浓香,还混着若有若无的昂贵雪茄味。
法方代表皮埃尔·杜邦穿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双排扣西装,悠闲靠在法式丝绒沙发上,指尖夹着的哈瓦那雪茄积了长长一截灰。
他看似随意,湛蓝色的眼睛扫过东兴团队时,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挑剔。
“陈先生,各位,早晨好。”杜邦用带着浓重法式口音的英语开场,目光最终落在桌面素白烫金的“玉兰”产品上,语气满是天生的优越感。
“洛维尔的客户,是在巴黎左岸喝咖啡、在米兰斯卡拉歌剧院有固定包厢的女士。她们选的不只是一瓶面霜,更是身份象征,是融入血液的格调(Le Style)。”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轻慢:“恕我直言,‘玉兰’(Jade Orchid)这个名字,更像个异域花园,而非承载百年工艺的奢侈品牌(Luxe Marque)。它的定价,也和这份‘格调’相去甚远。”
杜邦优雅地将产品手册推回桌子中央,动作里满是距离感:“我们担心,这样‘亲民’的定位,会破坏洛维尔的品牌金字塔,拉低整体调性。我们需要的是提升品牌矩阵的伙伴,而非一个……有趣的大众消费品(Produit de Grande Consommation)。”
会议室的空气瞬间凝滞,东兴团队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陈伯谦身上。
陈伯谦脸上毫无波澜,甚至没看那本被推回的手册,只是对身旁的李静宜微微颔首。
李静宜会意,示意助手将沉重的幻灯机推到会议室前方。光束打在幕布上,最先出现的不是华丽广告,而是严谨的数据图表和授权用户案例照片。
“杜邦先生,”陈伯谦的声音沉稳清晰,“您说的格调,最坚实的基础是无可替代的效果(Résultat)和超越期待的用户体验。”
他指向幕布:“这是‘玉兰去黄提白系列’在东南亚高端百货上线5个月的数据,月度复购率稳定在38%以上,其中年均护肤消费超5000港币的高端用户,占比超过65%。”
幻灯片切换,一组用户授权的面部特写对比照片清晰呈现——使用四周、八周、十二周后,肌肤黄气减退,通透感明显提升。
“我们的核心配方,融合了雪域红景天的焕活能量与滇桂珍珠母贝的修护精粹。经瑞士SGS双盲测试,改善暗沉、提升通透感的效率优于同类产品。”
陈伯谦补充道:“‘去黄提白’不是追求死白,而是重塑肌肤健康光采(Lumière)——这和欧洲女士追求的光感美肌不谋而合。”
杜邦的目光在数据和照片上多停留了几秒,嘴角却仍挂着矜持的弧度:“数据很漂亮,但时尚之都的女士们相信的是科技故事、调香师灵感、设计师手绘瓶身……而非几张对比照片。感觉(Le Feeling)才是奢侈品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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