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远卫城头,残阳如血,将斑驳的城墙和城下旷野上密密麻麻的北狄营帐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内乱平定,空气中还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气息,来不及喘息,更大的阴影已如泰山压顶般笼罩下来。北狄大军,终于动了!斥候带回的消息冰冷刺骨:敌军倾巢而出,先锋铁骑已抵近二十里外,主力随后,黑压压如同席卷大地的蝗群,直扑这座孤悬的边城。
顾长渊一身染血的战甲,傲然立于西门城楼最高处,尽管肋下的伤口在每一次呼吸间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脸色因失血和疲惫而苍白,但他的脊梁挺得笔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远方地平线上扬起的遮天尘烟。林婉清则被安置在城楼内侧一处相对安全的角落,由方淮和两名亲兵护卫着。她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虚弱得几乎无法站立,只能靠坐在一张临时搬来的椅子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毡,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清明,紧紧盯着城外敌军的动向,手中无意识地捻动着几根银针。
“擂鼓!备战!”顾长渊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传遍城头。
“咚!咚!咚!”沉闷而巨大的战鼓声隆隆响起,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敲打在每一个守军的心头,驱散着恐惧,点燃着战意。城墙之上,幸存的将士们迅速各就各位,弩车上弦,滚木礌石堆积如山,烧沸的金汁在铁锅中翻滚,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一张张疲惫而坚毅的面孔上,写满了与城共存亡的决心。刚刚诛杀国贼的怒火,化作了守护家园的钢铁意志。
张将军不顾重伤,披甲执刃,亲自镇守压力最大的北门。方淮则带着医官和药工,在城下紧急搭起的伤兵营中严阵以待。
“敌军先锋,轻骑五千,已入十里!”哨塔上了望兵的声音带着颤抖传来。
顾长渊面无表情,缓缓抬起右手。城头瞬间寂静下来,只剩下风声和越来越清晰、如同闷雷般的马蹄声。
地平线上,一条黑线迅速扩大,化为奔腾的洪流,北狄骑兵狰狞的面容和雪亮的弯刀已清晰可见。他们没有立刻攻城,而是在城前一箭之地外勒住战马,来回奔驰呼哨,扬起漫天尘土,进行着惯常的心理威慑。
“弓箭手准备!”顾长渊冷声下令,“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箭!节省箭矢!”
北狄骑兵骚扰了近半个时辰,见城头守军沉静如山,并未慌乱,便缓缓退去。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果然,片刻之后,北狄中军方向响起了低沉悠长的号角声。紧接着,数以百计的、简陋却坚固的盾车和云梯,在步兵的推动下,如同移动的堡垒,缓缓向城墙逼近。盾车之后,是密密麻麻、如同蚁群般的北狄步兵,他们手持弯刀圆盾,发出野性的嚎叫,潮水般涌来。更远处,北狄的弓箭手方阵开始抛射箭雨,企图压制城头守军。
“真正的进攻开始了。”顾长渊深吸一口气,眼中寒光暴涨,“弩车!目标敌军盾车和云梯!放!”
“嗡——!”巨大的弩箭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呼啸,狠狠撞向北狄的盾车和云梯群!木屑纷飞,惨叫声起,几架冲在最前的云梯瞬间被摧毁。但更多的敌军依旧悍不畏死地涌上。
“弓箭手!自由散射!滚木礌石!给我砸!”顾长渊的声音在喊杀震天中依旧清晰。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箭矢如蝗,在空中交织成死亡的罗网。滚木和巨大的石块从城头倾泻而下,将攀爬云梯的北狄士兵砸得血肉模糊。沸腾的金汁泼洒下去,更是带来一片鬼哭狼嚎。城上城下,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鲜血染红了城墙,尸体堆积如山。
顾长渊如同磐石般屹立在城楼,不断下达指令,调整防御重点。他时而亲自挽弓射杀冲近的敌酋,时而挥刀劈飞射上城楼的冷箭。伤口崩裂的剧痛让他额头冷汗涔涔,但他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主帅的镇定,是全军士气的支柱。
林婉清在城楼角落,心紧紧揪着。每一次箭矢破空声,每一次敌人的嚎叫逼近,都让她心惊肉跳。她看到不断有受伤的士兵被抬下城头,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她强忍着眩晕和恶心,对方淮急声道:“快!重伤者立刻抬下去!止血粉!快拿止血粉和麻沸散!”
方淮连忙带人上前救治。林婉清也挣扎着想站起帮忙,却被亲兵死死拦住:“县主!您不能动!顾将军有令!”
就在这时,一支流矢“嗖”地一声,擦着林婉清的耳畔飞过,深深钉入她身后的梁柱,箭尾兀自颤抖不休。亲兵吓得面如土色。林婉清却只是瞳孔微缩,反而更加冷静下来。她知道自己此刻帮不上直接的忙,但她有更重要的任务——观察。
她强迫自己忽略周围的厮杀和危险,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城外北狄军队的阵型、攻势节奏和士兵的状态上。她敏锐地发现,北狄此次进攻虽然凶猛,但士兵的冲锋似乎缺乏一种一往无前的锐气,不少人在攀爬云梯时显得有些迟缓,甚至有人在中途就因体力不支而跌落。更重要的是,她隐约看到,一些冲在前面的北狄士兵,脸色似乎有些不正常的潮红,动作也略显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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