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字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晃动,昏黄的光映着门外管家那张恭敬却不容拒绝的脸。
林婉清的心跳漏了一拍。顾府?在这镇上,姓顾的大户人家,只有一家——世代书香,据说与京城官场也有联系的顾家。这样的人家,深更半夜来请她这个刚刚落脚、甚至还算不上正式稳婆的孤女?
她瞬间想到了许多可能:陷阱?张婆子的报复?还是里正将昨夜之事告知了顾家,引来试探?
“不知贵府是哪位不适?所患何症?”林婉清没有立刻开门,隔着门缝谨慎地问道。她必须弄清楚情况,不能稀里糊涂地跟去。
管家微微躬身,语气依旧客气,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回姑娘话,是府上一位要紧的嬷嬷,年纪大了,旧疾突发,咳喘得厉害,气息不顺。听闻姑娘精通医理,手法独特,特来相请,望姑娘施以援手。”他顿了顿,补充道,“诊金方面,府上绝不会亏待姑娘。”
一位嬷嬷?旧疾咳喘?这似乎超出了她“助产”的范畴。但对方言辞恳切,又抬出了顾府的名头,若断然拒绝,恐怕会立刻得罪这镇上的显贵。
林婉清深吸一口气,迅速权衡。是风险,也是机遇。若真能治好,她在顾家乃至整个镇上的地位将彻底不同。她看了一眼身旁紧张地抓着她衣角的草儿,低声道:“我出去一趟,你锁好门,无论谁叫都别开,等我回来。”
草儿用力点头。
林婉清整理了一下粗布衣裙,拉开庙门,对管家道:“烦请带路。”
顾府坐落在镇子最清静的地段,高墙深院,气派不凡。虽是夜里,也能感受到与张婆子那破败小院乃至里正家截然不同的底蕴。管家引着她,并未走正门,而是从一侧角门悄无声息地进入,穿过几重回廊,来到一处较为僻静的院落。
一路上,林婉清暗自观察。府中仆役举止有度,见到管家皆垂首避让,规矩森严。这更让她确信,此次出诊绝不简单。
进了厢房,药味扑鼻。只见一位头发花白、衣着体面的老嬷嬷靠在榻上,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嘶嘶”的痰鸣音,确实是一副急症发作的模样。一个丫鬟正焦急地在一旁替她抚背。
然而,林婉清只扫了一眼,心中便是一沉。这老嬷嬷虽然症状凶险,但她的指甲颜色、唇色,以及呼吸时辅助肌肉用力的程度,与她记忆中真正的重度哮喘或心衰急性发作有些微差别。更重要的是,屋内除了这老嬷嬷和丫鬟,竟再无他人。顾家既然如此重视这位嬷嬷,主子岂会不在场?
管家上前,语气担忧:“苏嬷嬷,大夫请来了。”
那苏嬷嬷勉强睁开眼,看了林婉清一眼,目光有些复杂,随即又剧烈咳嗽起来,摆着手,似乎想说“不必”。
林婉清不动声色,上前道:“嬷嬷勿要言语,放松,让我为您看看。”她坐下,假意为嬷嬷诊脉,手指搭上腕间,注意力却集中在观察上。脉象浮数,是有些痰热壅肺,但绝不至于到危及性命、需要半夜急请一个陌生郎中的地步。
这是个局。一个测试她真才实学的局。请她来的,恐怕根本不是为这位苏嬷嬷治病。
想通了这一点,林婉清心中反而镇定下来。她既不能戳破,又要展现出足够的能力,让幕后之人认可。
她收回手,对管家和闻讯进来的一个看似主事模样的中年仆妇(或许是内院管事娘子)说道:“嬷嬷是痰热闭肺,气道不畅。需先通畅气机,再行清热化痰。”
她让人端来温水,扶起苏嬷嬷,用巧妙的手法刺激其天突、膻中等穴位,助其咳痰。同时,她口述了一个极为平常的清热化痰的方子(桑白皮、杏仁、贝母之类),都是药性平和、随处可见的药材,即便不对症也吃不出大问题。
在做这些的同时,她仿佛不经意地提起,声音清晰足以让内外间的人都听到:“此法可暂缓嬷嬷不适。不过,嬷嬷年高,此等急症最伤元气。尤其是曾有过生产的妇人,若当年产后调理不当,留下亏虚,更易诱发此类宿疾。日后还需仔细温补,切忌劳累受寒。”
她这话,明着是对苏嬷嬷和管事娘子说的,暗地里,却是在向可能躲在屏风或帘幕后的真正“考官”传递信息——我不仅能治标,更懂根本,尤其精通产后调理。这才是高门大户女眷们最核心、最隐秘的需求。
果然,她话音刚落,里间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杯盏触碰桌面的声音。
林婉清心中了然,不再多言,只是专注地帮苏嬷嬷理顺气息。一番操作下来,苏嬷嬷的咳嗽果然平复了不少,呼吸也顺畅了许多,看林婉清的眼神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真实的惊异。
这时,内间的帘子被一只保养得宜的手掀开,一位身着淡雅、气质雍容的中年美妇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捧着锦盒的丫鬟。那管事娘子和管家立刻躬身行礼:“夫人。”
顾夫人目光温和地落在林婉清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赞赏:“有劳林姑娘了。苏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今日多亏姑娘妙手。”她示意丫鬟将锦盒送上,“区区谢礼,不成敬意。另外,听闻姑娘暂居土地庙,行医多有不便。我在城南有一处闲置的小院,虽不宽敞,倒也干净整齐,若姑娘不弃,可搬去暂住,也算府上的一点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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