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县主”的册封,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京城的权力场中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表面上的恭贺与奉承之下,是愈发汹涌的暗流。林婉清递上的那份关于推广牛痘、惠及贫苦的奏疏,不出所料地引来了诸多非议。有御史弹劾她“邀买人心”、“牝鸡司晨”;有守旧太医联名上书,质疑其法“耗资巨大”、“扰民伤财”;甚至市井间也开始流传起“县主借防疫敛财”的恶毒谣言。然而,太子力排众议,朱笔批了“准奏,着户部、太医院议行”,给予了最坚实的支持。这份恩宠,更将她推向了风口浪尖。
林婉清对此心知肚明,却无暇他顾。她将绝大部分精力投入到防疫馆的教学与京畿地区牛痘接种的巡查督导中,以实绩回应质疑。同时,她敏锐地察觉到,随着秋意渐深,天气转凉,各地呈报的时气不适、发热咳喘病例悄然增多,这往往是疫病爆发的前兆。她下令防疫馆加强戒备,储备药材,并再三行文各州县,严申疫情上报与隔离制度。
然而,灾祸总是不期而至。这日深夜,林婉清刚处理完一批公文,正准备歇下,衙署外骤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与叩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紧急军报!八百里加急!”来人浑身尘土,声音嘶哑,手中高举的赫然是兵部专用的赤色火漆急报封函,但递送的,却是太医院的文书!
林婉清心中一凛,立刻披衣起身。来人被引进来,气喘吁吁地呈上文书:“禀县主!北疆重镇绥远卫……爆发痘疹大疫!蔓延极快,军中、民户死伤枕藉,药材奇缺,守将张将军紧急求援!”
绥远卫!北疆门户,驻军重镇!若疫情失控,不仅军民死伤惨重,更可能动摇边防!
林婉清迅速展开文书,越看脸色越是凝重。疫情描述凶险,症状与天花类似,但发热更高,出疹更急,伴有剧烈呕血,死亡率惊人。当地郎中束手无策,初步判断是某种极为凶悍的“痘疹”变症。
“何时发现?首批病患接触过什么?”林婉清急问。
信使答道:“约半月前,有几名边境牧民发热身死,未引起重视。十日前,卫所中开始蔓延。据查,发病前,曾有商队从关外带回些皮货……疑是源头。”
关外商队?林婉清心头警铃大作。这疫情,来得太巧,也太凶!北疆远离京师,消息传递本就迟缓,如今疫情已爆发半月,情况恐已极度恶化!
事态紧急,林婉清即刻命人飞报东宫,并敲响了紧急召集的云板。不过一刻钟,顾长渊、刘院判以及防疫馆几位核心教习皆匆匆赶到,睡眼惺忪,但看到林婉清凝重的脸色和那封急报,顿时清醒。
“北疆痘疫,症状凶险,疑似变症,且已蔓延半月。”林婉清言简意赅地通报了情况,“殿下此刻必已得报。太医院需立刻拿出对策,组织人手,驰援绥远。”
众人闻言,皆倒吸一口凉气。刘院判捻须的手微微颤抖:“北疆苦寒,缺医少药,疫情若此,恐……恐难控制啊!且是变症,寻常痘疹方药未必有效……”
“再难也须前往!”林婉清斩钉截铁,“绥远乃军事重镇,若因疫情生乱,后果不堪设想!当务之急,一是确定疫病真源与特性,二是紧急调配药材人手,三是制定应对方案,速往救援!”
她目光扫过众人:“我欲亲自前往。”
“不可!”顾长渊与刘院判几乎同时出声。
“县主!北疆路远凶险,疫情不明,您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刘院判急道。
“绥远情况未明,变症凶险,你乃防疫支柱,若有闪失,京师如何?”顾长渊语气急促,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林婉清摇头,目光坚定:“正因是变症,正因凶险,我才必须去。无人比我更了解痘疹之性,我亲至现场,方能最快判明病情,调整方略。至于京师,防疫馆学员已可独当一面,牛痘推广亦有章程可循。北疆将士百姓,亦是陛下子民,岂能因险而避?”
她看向顾长渊:“顾大人,请你立即协调兵部、户部,调拨最快车马、足量药材,特别是犀角、紫草、大黄等清热凉血解毒之品,以及石灰、烈酒等防疫物资。刘院判,请您坐镇京师,统筹大局,确保京畿防疫无虞。防疫馆各位教习,请即刻挑选精干医士药工二十人,随我同行,要自愿,且家眷需妥善安置。”
她指令清晰,不容置疑,瞬间稳住了慌乱的局面。众人见她心意已决,知再劝无用,只得领命分头准备。
天色微明,东宫旨意已到:准林婉清所请,加封“钦差防疫使”,节制北疆防疫一应事宜,太医院、户部、兵部需全力配合,即刻启程!
旨意一下,整个太医院乃至相关衙门都高速运转起来。药材、物资、车马、护卫迅速集结。林婉清回到府邸,简单收拾行装,她将太子所赐县主冠服宝印仔细收好,换上了一套利于行动的棉布劲装,将惯用的银针、常用药材、以及未编完的《防疫辑要》手稿贴身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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