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第一助产士 第29章 山雨欲来

江南时疫的传闻，如同一片阴云，悄然笼罩在京城的天空。虽未在朝堂公开议及，但太医院内已暗流涌动。药材的调拨清单上，清热、解毒、防疫类的药材数量悄然增加；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医官被秘密召入宫中议事；连带着，太医院内的气氛也多了几分凝重。

林婉清从白掌柜处得到的消息，让她心生警惕。赵侍郎府上与江南客商往来频繁，这绝非巧合。联想到赵夫人之前的拉拢与刁难，她几乎可以肯定，赵家在此事中必然有所图谋，而且很可能不怀好意。她将这份担忧压在心底，更加勤勉地埋首于太医院的医案库，尤其留意历代关于瘟疫防治的记载。

这日，她正在翻阅一本前朝关于“痘疹”（天花）疫情的珍贵手札，顾长渊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神色是少有的严峻。他屏退了书库内其他几位抄录医案的吏员，径直走到林婉清面前。

“林医官，”他声音低沉，开门见山，“江南八百里加急奏报，姑苏、云州等地确有多起‘痘疹’疫情爆发，蔓延迅猛，已有多例死亡。陛下震怒，已下旨太医院即刻选派精干医官，组成巡按医队，火速前往疫区防控救治。”

林婉清心中一震，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天花，在这个时代，是令人闻风色变的死神。

“院使大人与几位院判正在商议人选。”顾长渊看着她，目光深邃，“此去凶险异常，疫病无情，且地方情势复杂。但，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你的医术真正得以施展，证明你价值的机会。”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我……已向院使举荐了你。”

举荐她？林婉清愕然抬头，对上顾长渊的目光。那目光中有期待，有关切，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信任。她明白他的意思。留在太医院，她可能永远被孙医正之流压制，在案牍琐事中消磨时光。而深入疫区，虽是九死一生，却也是立下奇功、打破僵局的唯一途径。更重要的是，身为医者，疫区百姓正在水深火热之中，她无法坐视不理。

几乎没有犹豫，林婉清迎上他的目光，清晰而坚定地回答：“下官愿往。”

顾长渊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好。但你要有心理准备。此次巡按，孙医正被任命为副使，他定然会从中作梗。此外，”他压低了声音，“我收到密报，赵侍郎已暗中活动，其门下一位医士也在名单之中。疫区之事，恐非单纯的医病防疫那么简单。”

果然！赵家的手已经伸了进来！林婉清心中一凛。这趟差事，不仅是与天争命，更是与人斗法。

“下官明白。”她沉声道，“必当竭尽全力，小心应对。”

顾长渊深深看她一眼，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青铜令牌，上刻繁复云纹，中间一个“顾”字。“这是我的令牌。巡按医队中，有两位是我顾家暗中培养的医官，可信。若有紧急情况，或需传递消息，可凭此令寻他们相助。疫区情况瞬息万变，京城……未必能及时援手，一切需靠你随机应变。”

他没有说更多关切的话语，但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胜过千言万语。林婉清接过那枚尚带着他体温的令牌，紧紧握在手心，仿佛握住了一份沉甸甸的承诺与力量。“多谢顾太医。婉清……定不辱命。”

太医院的任命文书很快下达。林婉清作为“精通民间防疫法”的特选医官，编入江南巡按医队。正使由一位资历深厚、性情耿直的刘院判担任，副使正是孙医正。队伍中还有包括赵家推荐的那位钱医士在内的十余名医官、药工及护卫。

出发前夜，林婉清去了一趟济世堂，将大部分银钱留给白掌柜，请他定期接济故乡的安产堂和草儿。她又整理了自己的行囊，除了官服文书，便是她视若珍宝的医书笔记，以及她根据现代防疫知识，能在此时代实现的有限条件下所能准备的一切：高浓度烧酒提纯的“消毒液”，多层棉纱缝制的简易“口罩”样本，根据记忆写下的隔离、消杀、护理要点。

翌日清晨，天色阴沉。巡按医队在宫门外集结，准备出发。官员同僚前来送行，气氛压抑。孙医正面无表情，与几位交好的太医低声交谈，偶尔瞥向林婉清的目光带着冷意。那位钱医士则一脸倨傲，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顾长渊也来了，他站在送行官员的队列前端，身着御前侍卫的官服（他另有公务在身），身姿挺拔。在与刘院判交代公务时，他的目光与林婉清有瞬间的交汇，平静无波，却仿佛有千言万语。林婉清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启程——”号令响起。马车辘辘，载着这支肩负重任与各色心思的队伍，驶出巍峨的城门，奔向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江南。

路途漫长而沉闷。越往南行，官道上的流民渐渐增多，脸上带着惊恐与麻木。关于疫情如何惨烈的零星消息，也不断传入耳中，听得人心情沉重。林婉清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马车里，反复研读医案，完善防疫策略。

孙医正几乎不与她交流，只与刘院判和钱医士等人商议行程。钱医士则时常故意高声谈论些似是而非的“家传秘方”，或含沙射影地质疑林婉清这种“无师自通”的野路子能否应对大疫，试图扰乱她的心神。林婉清充耳不闻，只默默准备。

十日后，车队即将进入疫情最重的云州地界。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躁与不安。傍晚，在驿站安顿时，林婉清无意中听到钱医士的一名随从与驿站小吏的低语：

“……放心，赵大人都打点好了……到了地方，自然有人接应……定叫那姓林的女子，有去无回……”

林婉清心中一寒，悄无声息地退开。果然，赵家的杀招，已经在疫区张网以待。前方面对的，不仅是肆虐的瘟疫，还有精心布置的陷阱。

她回到房间，关上门，取出顾长渊给的令牌，摩挲着上面冰凉的纹路。窗外，夜色如墨，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知道，真正的考验，马上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