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国委回首三十年 第78章 蚁穴溃堤

常委会上的激烈交锋，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役，虽然暂时平息，但留下的影响却在悄然发酵。赵伯涛带着一肚子火气回到办公室，那种被当众挑战权威的挫败感和恼怒，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他需要宣泄，而这种情绪，往往最先波及身边最亲近、也最无力反抗的人。

几天后，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伯涛的专职秘书小刘，一位跟了他近八年、素以谨慎细致着称的年轻人，在准备一份向中央部委报送的常规汇报材料时，因为时间紧迫，加之连日来承受着赵伯涛阴晴不定的低气压而精神高度紧张，在一份长达数十页的汇报材料附件中，不小心将两个非核心数据的表格排版顺序弄颠倒了。

这本身是一个极其细微的瑕疵，甚至可以说无关紧要，正常情况下提醒一句，重新打印一份即可。

然而，当赵伯涛在审阅最终稿时发现了这个错误，积压已久的怒火瞬间找到了突破口。他猛地将厚厚一叠材料摔在办公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吓得站在一旁的小刘浑身一颤。

“刘明！你是干什么吃的！”赵伯涛霍然起身，指着小刘的鼻子，声色俱厉，“这么重要的材料，你竟然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你的心思到底放在哪里？啊？！”

小刘脸色煞白，连忙道歉：“省长，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我马上重新整理打印……”

“疏忽？一句疏忽就完了？”赵伯涛根本不听解释，怒火更炽，“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细节决定成败！你看看你最近的工作状态！魂不守舍！心浮气躁！连最基本的文书工作都做不好，你还能做什么？我让你当这个秘书，是信任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信任的？”

他的斥责声透过并未完全关严的门缝，传到了外面的办公厅，几位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喘。

办公室内，赵伯涛的训斥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言辞越来越苛刻，从这次排版错误，引申到小刘最近其他一些微小的工作疏失，甚至翻出一些陈年旧账，不断上纲上线，几乎将小刘贬得一无是处。最后，他抓起那叠材料，狠狠摔在小刘面前，吼道：“拿回去重弄！弄不好你就别干了！我看你是不想在我这儿待了！”

最后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小刘心上。他眼眶瞬间红了，强忍着屈辱和泪水，捡起散落一地的文件，默默地退出了办公室。

“不想干了”这句话，虽然极有可能是赵伯涛在盛怒之下的口不择言，但在等级森严的官场，尤其是从赵伯涛这样级别的领导口中说出，其分量足以摧毁一个秘书的政治生命。消息不胫而走，迅速在省委办公厅乃至更小的圈子里流传开来。

很多人感到心惊。小刘勤恳谨慎、任劳任怨是出了名的，跟了赵伯涛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竟因为如此微小的一点失误，就遭到如此不留情面的羞辱和近乎毁灭性的威胁。这让他们不禁联想到赵伯涛近来在常委会上受挫后愈发阴郁的脾气，以及对待不同意见干部时越发明显的排斥态度。

一种兔死狐悲、人人自危的情绪开始在一些干部，尤其是那些并非赵伯涛核心圈子、但又与其工作联系紧密的中层干部心中弥漫。他们私下议论：

“赵省长最近这脾气……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刘秘书跟了他八年，就因为一个表格顺序……唉……”

“看来在赵省长手下，光做事不行，还得时刻揣摩心思，不能出一点差错啊。”

“以后跟他汇报工作，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这件看似不起眼的“茶杯里的风波”，如同一道细微却深刻的裂痕，开始悄然瓦解着赵伯涛经营多年、看似铁板一块的权力基础。它暴露出的，不仅仅是赵伯涛个人心胸和修养的问题，更是一种在面临挑战和压力时，心态失衡、迁怒于人的领导风格的缺陷。一些原本只是慑于其权势而依附的干部，内心开始产生了动摇和疏离。

而这细微的变化，很快就被一直密切关注着赵伯涛阵营动态的林枫捕捉到了。他意识到，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开始出现松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