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国委回首三十年 第72章 态度微妙

中央调研组的肯定和省里的表扬，如同给北阳的改革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但也不可避免地将其推到了风口浪尖，引来了更多审视的目光，其中不乏质疑与嫉妒。

“民声呼应”平台的成功，意味着传统的、依靠部门条块分割和领导批示来运转的治理模式受到了挑战，触动了某些部门和官员的“奶酪”。更关键的是，林枫以省委常委身份主政北阳，年纪轻、势头猛，其锐意改革的形象和获得的关注，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了省内原有的某种政治平衡。

这天，林枫接到通知，参加一次小范围的省委专题会议，讨论全省开发区的优化整合工作。会议由分管经济工作的省委副书记、常务副省长赵伯涛主持。

赵伯涛是北阳本地成长起来的干部，在省里经营多年，门生故旧遍布各地市，作风稳健，有时甚至显得保守。他对林枫这位“空降”且风格犀利的年轻常委，态度一直有些微妙。

会议开始，省发改委主任先汇报了全省开发区的基本情况和初步整合方案。这份方案很大程度上借鉴了北阳前期探索的经验，强调了分类指导和特色发展。

汇报完毕，赵伯涛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与会人员，最后落在林枫身上：“北阳在这方面先行了一步，摸索出一些经验，值得肯定。不过啊，枫同志，”他语气放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我听到一些反映，说你们那个‘民声呼应’平台，是不是管得有点太宽了？连开发区企业的一些具体经营纠纷都要介入？这会不会干预市场主体的正常运营，甚至……有点‘政府万能’的倾向？”

这番话看似是探讨工作，实则绵里藏针。既点出了北阳的“风头”，又质疑了其改革方向的正确性，将“倾听民声”与“干预市场”模糊地挂钩起来。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有些凝滞。几位与会者目光低垂，假装记录，实则都在留意林枫的反应。

林枫面色平静，心中却明了，这是赵伯涛代表的一部分保守势力，对北阳改革模式的质疑开始浮出水面。他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回应：“赵书记提出的这个问题非常关键，我们也一直在思考和把握这个度。”

他从容地解释道：“‘民声呼应’平台处理企业诉求，主要聚焦于两类：一是政府自身在政策执行、行政审批、监管执法中可能存在的不作为、慢作为、乱作为问题，这是优化营商环境的应有之义；二是涉及跨部门协调、公共配套服务跟不上等企业自身难以解决的‘外部性’问题。比如，我们之前协调解决了某个园区企业集中反映的物流通道不畅、员工通勤班车不足等问题，这并非干预企业经营，而是补上政府公共服务的短板。”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更加坚定：“我们认为，建立‘亲’‘清’政商关系，‘亲’就体现在政府要主动服务、靠前服务，帮助企业解决发展中的实际困难；‘清’则要求我们守住边界，不越位、不错位。平台的所有操作流程都是公开透明的，接受监督，目的正是为了厘清边界，更好地服务市场主体，而不是取代市场。”

林枫的回答，有理有据，既阐明了立场，又化解了对方扣过来的“大帽子”。

赵伯涛听完，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嗯”了一声，转而说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在实际推进中，还是要把握好分寸。尤其是开发区的整合，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调整，步子迈得太快，容易引发不稳定。省里的方案，还是要更稳妥一些。”

这话隐隐是在给北阳的改革热度“降温”，也暗示林枫在开发区整合上不要“过于激进”。

会议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微妙的气氛中结束。林枫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果然，随后一段时间，一些不同的声音开始在某些场合流传：

有的说“北阳就知道搞花架子，平台数据好看，实际效果未必”；

有的议论“林枫这么年轻就这么高调，恐怕是急于求成，想搞‘政绩工程’”；

还有的甚至将矛头隐隐指向林枫与沈明月的夫妻关系，虽然两人在不同系统且严格遵守回避规定，但仍免不了有些捕风捉影的猜测。

这些流言蜚语虽然上不了台面，但却像暗流一样，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一些人的判断，给北阳改革的深入推进带来了无形的阻力。

更实际的影响体现在资源分配上。在随后的一次省级重点项目资金分配会议上，北阳申报的几个与“民声呼应”平台数据紧密相关的智慧城市升级、老旧管网改造项目，在评审环节受到了比其他地市更严格的质询，最终获得的资金支持低于预期。

秘书长向林枫汇报这个情况时，语气有些愤懑：“林书记，这明显是有人……”

林枫抬手制止了他，神色平静：“很正常。改革就是要触动利益。人家有不同看法，用他们觉得合理的方式表达出来，我们就要承受得住。资金少了，我们就更要精打细算，把好钢用在刀刃上，用实实在在的成效来说话。”

他并没有选择硬碰硬地去省里争辩，而是更加沉下心来，聚焦于北阳自身的工作。他指示相关部门，对受阻的项目进行再优化、再论证，积极寻找市场化和多渠道的融资方式。

晚上，他和沈明月聊起此事。沈明月在农业厅，也遇到过因改革触动部门或地方利益而带来的阻力。她轻声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走的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但只要方向是对的，脚跟是稳的，就不要怕这些风言风语。有时候，沉默和实干，是最好的回应。”

林枫握住她的手，感受到支持和理解的力量：“我知道。只是没想到，这暗流比想象中来得更快一些。”

“这说明你做的事情，真正戳到了一些要害。”沈明月分析道，“这反而证明了你的价值。”

林枫点点头。他明白，真正的政治智慧，不仅在于推动变革的勇气，也在于应对复杂局面的定力和策略。这场刚刚开始的、没有硝烟的交锋，将是对他政治成熟度的又一次严峻考验。他必须更加谨慎，更加坚韧，既要坚持改革方向不动摇，又要善于团结和争取大多数，在省委的集体领导下，巧妙地化解阻力，确保北阳这艘航船不至于因暗流而偏航。前方的水，显然更深了。